长孙晟欲上前阻止,却注意到安加利拆不为所动,想到佗钵也没出声阻止阿巴齐,那自是默认了阿巴齐的行径,他身为北周送亲副使,没立场管这等事,心有犹豫的他终也没出手阻止。
“你个贱奴死到临头还敢跟我作对,我弄死你!”
眼瞅着鹰奴死死护住小鹰儿不撒手,气势汹汹的阿巴齐上前抬腿就踹,鹰奴拼力弯身护住怀里的小鹰儿生生扛着他的拳打脚踢,很快,血又从嘴里溢了出来。
“别打我哥哥了,不要再打了,我跟你走,跟你走……”泪流满面的小鹰儿松开紧搂着哥哥腰身的两只小手儿,哭红的小脸儿被鹰奴的血溅落,经泪水晕染开来,半张脸鲜红了一片。
“放肆!”隐忍不住的宇文芳语出愠怒,一声冷斥。
阿巴齐呆了呆,可旋即一梗粗脖颈子,冲着宇文芳满脸挑衅道:“什么放肆?这两个都是我姑姑的贱奴,由着我打杀,你凭什么管我?”
宇文芳没搭理他,神色复归了平静安详,只扭脸看向佗钵,声音清凌凌含着丝温婉道:
“大可汗,小鹰儿不过是一稚童,与鹰奴之事无关,小小年纪的她有情有义,重骨肉亲情而不畏生死,如此情深义重之人实是难道,千金有个不情之请,我瞧着这女孩儿也是个伶俐的,与其被阿巴齐制成骷髅挂饰,不若将她赐于千金听用……”
鹰奴猛抬头,不敢相信,原本死寂的瞳子里忽现了光星,小鹰儿也呆呆望着高高在上的宇文芳,目不转睛盯着她美如画的面容。
“不行!她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抢人?!”台下的阿巴齐听得清楚,未及佗钵说话,已跳脚大怒,他虽长相成熟,然毕竟还是十二岁的年纪,年少气盛,如何沉得住气。
阿巴齐冲着宇文芳叫嚣不已:“他们世代都是我土库族的贱奴,生死都由我土库族汗王说着算,凭什么给你?你想都别想!”
佗钵黑了脸。
当年勒兰难以左夫人之尊嫁给佗钵时,鹰族的奴隶也随之迁往佗钵的部族,繁衍后代做着最卑贱的活儿,身上也早已打上佗钵部族的烙印,现在阿巴齐口口声声称他们属土库族所有,佗钵心里自然不快。
“土库族?”
宇文芳柳眉蹙,再看向佗钵时神色显了淡淡困惑不解状,末了,幽幽喟叹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清凌凌足以透人心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原如此,千金还以为突厥亦是如此,未曾想,一个无封无衔的土库族少主竟也如此目中无人,大可汗面前也敢如此叫嚣狂言,所谓上行下效,难不成土库族的人眼中只有土库族一介小小汗王而没有堂堂漠北草原之主大可汗?如此,当真是令千金诧异。”
阿巴齐的话已令佗钵心有不快,宇文芳的话更令他对土库族的冒乌顿汗王更生了不满,或许冒乌顿眼中也没他这个堂堂草原之主吧?!
冒乌顿拐走了他的儿子暌息,以寻贺礼为名率了一队亲兵跑去漠河城,还乔装改扮偷袭互市,他到底想干什么?!
或许,他真的对冒乌顿太过宽容,以致他忘了谁才是漠北草原真正的主人!
一夜之间消息突然传播开来,佗钵岂会不知,他立时命人封锁消息查找来源,一边又派出探子去漠河边城打探具体情况。
“什么上行下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告诉你,你别想从我手中抢走小鹰……”
阿巴齐还在跳脚嚷嚷,佗钵眼角微抽心有厌烦,沉了脸的他怒道:“阿巴齐你闭嘴!退下!”
“大可汗?姑夫……”阿巴齐有些傻眼。
“退下!”声音不容质疑。
见佗钵面色不善,嚣张如阿巴齐也不敢再造次,气哼哼又瞪一眼宇文芳,悻悻的退到一边,可也不肯走开,就站在不远处盯着小鹰儿。
“公主,你方才在想什么?”
“……”宇文芳一怔。
“我看见你方才眼中有泪光。”美人着泪,娇可堪怜,方才宇文芳神色恍惚,含着点点泪光的眼眸令佗钵心有怜惜,觉察到她似有伤心事,好奇下问了出来。
“无甚,”宇文芳声音温婉,低声道,“方才见小鹰儿救兄心切,哭得伤心,不由就想起家里的妹妹们,千金出塞之时,家里的二妹三妹拽着我的衣袖也是泪流满面哭得如此伤心,毕竟这一去便是山水万里迢迢,恐再难有相见之日,心中一时所感,倒是让大可汗见笑了。”
佗钵释然,想到宇文芳离亲人别故土的来到他身边,神色不觉也显了些许的温柔。
“大可汗,”宇文芳继续道,“除了小鹰儿,还有这些鹰族族人,他们聚众造反实是该受严惩,然可换个方式加以惩罚,不若就留下这些人性命让他们将功赎罪。”
“公主的意思是?”
“大可汗昨日在夜宴上曾说为解千金思乡之情,会允千金筑墙造屋建造宫宇,与其杀了这些人,不若留其性命筑墙造屋,一来有人力可用,二来亦可彰显大可汗的心怀仁慈。”
佗钵深深看着宇文芳,线条粗犷凶戾的一张脸忽的笑了:“公主,你还是心软了!”这个美丽高贵聪慧冷静的小女人还是生着一副柔软的心肠啊。
“大可汗,您可是答应了?”宇文芳嘴角微勾,一抹笑意清浅,然却像雪莲花开,瞬间温柔了那冰封的雪山。
佗钵险些出口应下,可话到嘴边又迟疑了:“公主,小鹰儿和这些鹰族人毕竟是左夫人带来的奴隶……”这些人都杀了倒也罢了,可若将这些鹰族贱奴一下子全给了千金公主,那还不得把左夫人给呕死。
鹰奴有了光星闪烁的眼睛被佗钵迟疑的话打入无底深渊,他只紧紧盯着宇文芳,此时的千金公主,是他希求的唯一生机,不为自己,只为妹子和他无辜的族人。
阿巴齐支愣着耳朵听着,想上前插嘴,可瞅瞅旁边横眉立目的安加利拆都尉,又忍下了。
佗钵本想将其它奴隶拔给宇文芳用,毕竟除了鹰族贱奴,还有许多战败或是被灭了部族的奴隶,也有许多逢上雪灾失了牛羊自愿卖身为奴的牧民,更有之前与北周和西域小国打仗掳来的战俘和平民……
“大可汗,”不容佗钵说下去,宇文芳轻启朱唇婉声道,“不就是陪嫁品么,左夫人有,千金也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