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嘴大的长孙晟嘴角一抽,闷声道:“想来佗钵没必要撒谎,可这个……也确实有些大!”
肖念敛了笑,虎目肃杀:“有没有可能是两路人,其中一路潜在暗中,混水摸鱼伺机动手?”
长孙晟眼皮突得一跳,盯着盘蛇刹,良久,无言点头,再抬起眼帘,四目相对,从彼此目光中看到凝重。
“还有这个……”肖念从怀中掏出几颗小指肚大的珊瑚珠,红蓝紫鲜艳光闪甚是好看,“我瞧着突厥女人都喜欢戴这个,可这么大,成色这么好的绝非普通人家买得起,救公主的神秘人用珊瑚珠做武器,难不成是个女人?”
“不是!”长孙晟很是肯定,也从袖里摸出两颗珊瑚珠,这是他从乌猎伤口中抠出来的,“此人内力深不可测,所伤之处无一不骨断筋折,如此纯厚内力,绝不会是女人所为。”
莫名的,两人同时想到漠河官驿救宇文芳的神秘人,不知是宇文芳运气太差,还是运气太好,每每有惊无险……摸不着头绪的两人打定主意,只要在突厥王庭一天,便要尽力护宇文芳周全,如果能将隐在周遭的敌人抓出来,是最好不过,虽然,时间仓促尚无万全之策。
至突厥王庭,送亲使团的虎贲精卫只能远远的在王庭外扎营候命,且有突厥兵在旁监视防守,毕竟极具战斗力的数百虎贲精卫杀伤力不容小觑,如此,也只有送亲正副使,肖念及他们的几个心腹侍卫可出入王庭。
肖念担心宇文芳的安危,跟着去了牙帐,心情沉重的长孙晟抬头看看暮色沉沉的天空,夜已来临,无意中的一瞥,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远离人群的高绍义,头戴羊脂白玉束发冠,黑发高高束起,一袭藏青色走银丝文竹绣的风氅,内着雪锦嵌东珠银绣盘龙直缀,不张扬却奢华,神色悠悠然,举手投足间一袭的风雅贵气。
他似闲庭信步看四周风景,又似风景已过,就要回程。
长孙晟飞身追来拦住高绍义的去路,几道黑色身影亦悄无声闪身而出挡在高绍义身前。
“是你,北齐亡国之君!”长孙晟冷声道,“原来你就是躲在暗处混水摸鱼之人!”
“放肆!”领头的侍卫怒道。
高绍义摆了摆手,几个黑衣侍卫退到两边,可依然呈攻击姿态。
高绍义心有不解,略一思忖,也是明白了,作为北周送亲副使,如何能不知他是谁,想来出京前也看过他的画像,虽然佗钵拒了宣帝的条件保他在突厥平安无虞,可或许这些人还妄想悄悄抓住他献给宣帝邀功也未可知。
“今日之事和你有关?”长孙晟并不废话,虽是问句,却是语气肯定。
高绍义笑了,笑得文雅似一介无害儒生:“长孙副使怎就认定了是寡人所为?”
“高绍义……”
“放肆!”高绍义的心腹侍卫长邓平暴喝,寒光闪,剑尖已指向长孙晟,“小小北周送亲副使也敢直呼我北齐国君的名讳,想来是活腻了!”
不甘示弱的长孙晟亦剑出鞘,双方咄咄逼视,一触即发!
“无妨!”此等紧张氛围,高绍义语出悠然似全然不以为意,抬手示意,邓平狠狠瞪了眼长孙晟,一个反手,利剑入鞘。
高绍义抬眼看着长孙晟,狭长眉眼微眯,不经意间上位者傲然气势已流泻而出,薄唇间一抹似笑非笑,却笑不达眼底:“寡人流亡塞外,如今无权无势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只求在这漠北草原上能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又怎会横生枝节去轻易去开罪漠北草原上新来的女主人?”
长孙晟并不信他所说,冷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北周和突厥结秦晋之好,你这位北齐亡国之君又岂能心无所忧继续高枕安眠?”
亡国之君……长孙晟口口声声亡国之君,于高绍义看来是有意反复提醒,此等羞辱令他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似乎有几分道理,听长孙副使所说寡人似乎有这个动机。”高绍义的眸子在暮色沉沉中显得锃亮,亮得瘆人,悠然道,“可惜,和亲公主入塞,只怕有人比寡人更加难以安枕入眠,而且,寡人不喜欢替人背黑锅!”
不替人背黑锅,长孙晟听出了话外音,心内一动。
未及他再说话,高绍义已不耐的摆了摆手:“长孙副使,寡人虽不喜替人背黑锅,可更厌恶受人威胁。大可汗非任人予取予夺之辈,作为他的客人,他既答应保寡人在突厥安度一生,寡人还是信得过的,倒是长孙副使你自己……”
高绍义同情的扫了长孙晟两眼,怜悯的眼神儿令长孙晟心里发毛。
“长孙副使身具武职护卫之责,虽千金公主已安全到达王庭,然和亲大典尚未举行,册可敦之礼未成,千金公主便不是大可汗的妻子,这期间,长孙副使还是要打起精神才好,否则,只怕你堂堂青年才俊会被你们的皇帝陛下行了天杖……”
高绍义摇头,似已看到长孙晟悲惨下场,唏嘘感叹着:“哦,许是你还不知,半个月前你们的宣帝一觉醒来便想出了个有趣的刑罚——天杖!”
“何谓天杖?”高绍义自问自答,语出调侃含着讥诮,“便是去衣扒裤,一次杖责一百二十下,听说,已有几位朝臣血染丹陛,当场惨死在天杖之下。”
长孙晟额头有冷汗渗出,不是怕这所谓的天杖,而是心乱死者何人?又是哪位忠臣良将?
睨一眼恍神的长孙晟,高绍义满意的点点头,转身而去,挥袖间一派的风雅之姿,风将他的话送了来:
“还请长孙副使返京时替寡人向北周的国君带句话,寡人只想偏安一隅平平淡淡的了此残生,他又何必苦苦相逼赶尽杀绝!”
平平淡淡了此残生?若真有此心,早就洗尽铅华融入民间,又怎会同突厥勾结还口口声声自称寡人?
目送着那远去的洒脱身影,长孙晟紧锁眉头心情沉重。
“邓平……”远去的高绍义冷了脸,清俊儒雅之气立时消散无踪,狭长的眉眼寒光烁烁透着狠戾。
“佗钵不是欲大事化小吗,你便将左夫人命鹰奴谋害千金公主,又让冒乌顿和儿子暌息率兵偷袭漠河边城意欲挑起北周与突厥敌对的消息广散了出去,既然长孙晟已开口相问了,寡人不介意顺手一推,总要为这些北周来的客人竖个标靶才好,如此,才能容得寡人清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