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曹御医他自个儿还病着下不来床,”云儿泪“唰”的流了下来,“我已让人去请曹御医过来,便是抬也要抬来,可……”云儿说不下去了,心有绝望。
宇文芳这才想起,曹御医自出了关就一直恹恹的,说是水土不服,从昨日起更是跑肚拉稀双腿都软了下不了床,医者不自医,便是服了药也一直精神萎靡恹恹着。
随行入塞的只一个御医两医女,偏偏唯一的御医又病了,难道雨晴……宇文芳不敢想下去,她失去的已太多太多,难道连自小伴她长大忠心耿耿的雨晴也要失去了吗?
气氛一时凝结。
纱帐内,不顾自身还有杖伤,主动要求替两医女打杂的池安儿,拿着几把草药正要熬煎,明澈的眼眸定定落在雨晴骇然的伤处:
后脑一缕头发被生生撕掉,头皮渗血,几道深深爪痕从后脖颈处直至腰间,最可怕的是后心门处的爪痕是致命伤,皮肉外翻血水不凝,周边红肿处显示内里发炎渐驱腐败,血流虽缓慢,可却打湿了一层层的药粉,这边服止血丹,那边血不消止,别说处理伤处,这血再不止人就真救不活了……
池安儿的目光又落向医女手边展开来的针包,里面一排排的银针静静闪着点点光泽,如点点希望之星,她嘴唇轻轻嚅动想说什么,却终迟疑着未发声。
两巫医虽听不懂医女的话,可却从紧张的气氛,宇文芳凝重的脸上看出端倪。
两人互视一眼,心有得意,长脸黑面巫医嘿嘿干笑两声,却没说话,又努力挺起有些佝偻的胸膛,颇为倨傲的看着宇文芳,只等宇文芳向他求助。
“云儿姑娘,”突然一个单薄踉跄的身形晃了进来,抬头看见宇文芳,额头一片虚汗的曹荆忙施礼,“臣见过……”
“免礼!”饶是镇定如宇文芳,也不由动容,“曹御医你赶快去救雨晴,救活雨晴,便是大功一件,本公主定不会亏待你!”
“不敢,臣份内之事,定当竭尽所能。”
身子发飘的曹荆顾不得抹额头鼻尖涔涔冒出的大颗虚汗,便被失了矜持的云儿拉着往纱帐内跑,慌得后面跟着的小药童也忘了行礼,直追着曹御医进去。
两巫医有些傻眼,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显然,来者是个医者,且深得千金公主器重,长脸黑面巫医沉不住气了,他们可不乐见风头被这些北周的医者抢去,更不希望大可汗觉得他们无用,忙上前急声道:
“千金公主,我们可是大可汗派来的巫医,乌猎被施了邪祟巫术,被它们伤的人也会沾上邪恶之气,须由萨满驱邪,他们几个是大喀木派来的,还请千金公主让我们为受伤的女奴疗伤驱邪。”
宇文芳明眸波光一闪,回过目光打量眼前这名所谓的突厥巫医,估且不论这人身上无半分的医者气息,只看他浑身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十指指甲长长,都已呈弯勾状,指甲里积满的黑色泥垢令观者恶寒。
相由心生,这两巫医眼神闪烁不定,面色阴暗,先是倨傲出口伤人,后是争抢急功近利,如此人品,她岂能放心将雨晴的生死交由他们?!
宇文芳相信佗钵是出自好意派巫医为雨晴和受伤的宫女医治,可大喀木?驱邪?宇文芳只能呵笑一声,莫说宫中,便是赵王府被辰夫人以巫盎邪祟为由惹出的事端还少吗!
方才尚未走近她便被那呱噪的鼓声铜铃声搅得气浮心躁,可既是大可汗好意,大喀木诚心一片,她也不好让这几个狐假虎威的巫医萨满失望不是……
宇文芳微微一笑,一派沉稳详和,淡淡道:“既是大可汗的关怀,大喀木的好意,本公主自是心领,本公主自会亲向大可汗道谢,不过……”
宇文芳话音一转,若有若无的扫了两巫医一眼:“这次随送亲使团入漠北的亦有宫中的御医和医女,既然御医已经接手医治雨晴的伤势,一事不烦二主,就不劳烦两位巫医费神了,至于驱邪一事,本公主相信,这王庭之内,有大可汗的浩浩神威在,大喀木的通灵之力在,小小乌猎邪祟不足为患,根本不需几个萨满再击鼓唱吟一番。”
“可……”
长脸黑面巫医还想说什么,宇文芳脸微沉,上位者的气势陡地自美玉无暇的小脸儿流泻而出,骨子里生就的迫人气场,大概便是如此,两巫医竟心内生怯不敢直视她冷凝的眼睛。
“伤者并非只本公主的侍女和宫女,还有许多无辜者遭了难,更有奋不顾身与乌猎拼力一战的突厥勇士,这些人更该得到好的治疗,你们既是大可汗派来的巫医,便该发挥所长不负大可汗所望,尽速去救这些无辜受害者和勇士,至于你们几个,”宇文芳扫向几个鬼脸萨满,柳眉微不可察的一皱,“也一同前去,定有用得着你们地方。”
身后的突厥护兵们听在耳,暗暗点头,毕竟他们的同袍也有受了伤的,千金公主如此行事,倒是令他们感激。
“请吧!”肖念大步上前,上过战场倘过尸堆的人自有一股狠戾煞气,他晃着手腕子杀气腾腾瞪视着这几人,大有敢说一个不字,便要饱尝他的铁拳。
两巫医和几个萨满只得灰溜溜的离开,临了,长脸黑面巫医还悄悄盯了宇文芳一眼,心内暗道:哼,你人在突厥,最好永远别生病中邪,否则,迟早有一日会求到我头上。”
可当人刚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宇文芳的声音,语气虽淡却字字带着锋芒冷冽:“她们于本公主并非女奴,更非贱奴,若有人再敢轻言侮辱她们,本公主定不饶恕!”
几个人身子一僵停在了当场,那锋芒冷冽的声音竟然让他们不敢置疑分毫,末了,讷讷着低头快步而出。
云儿感觉这些人一走,天地间立时静了,仿佛气息也顺畅了许多。
宇文芳有心入内看一眼雨晴,却担心扰了曹御医救人,熟知宇文芳的云儿,生生从她雍容华贵的外表下,看见那深掩着的疲惫,便是明艳娇媚的颜也难隐住那眼底里的忧虑和一丝茫然。
云儿抹了把泪痕遍布的小脸儿,强牵嘴角,却不知自个儿笑得比哭还难看,上前扶住宇文芳,柔声细语的劝她莫担忧雨晴和冬儿她们,更提醒说迎亲夜宴将要开始,这是大可汗特意为她的到来举行的夜宴,如此礼待重视,身为和亲的公主断没有不出席的道理,且还要重新打扮梳洗一番,高高兴兴的出现在她到漠北草原后的第一个礼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