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首的突厥兵一愣,看看手下,手下人也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因乌猎之祸和突然再现的盘蛇刹,佗钵大可汗震怒,严令王庭内外加强戒备,有个风吹草动就先抓了人再说……
他们这一队刚巡视到此处,便被塔弥若的奴婢急急拦下,说是塔弥若夫人命将这个小贱奴抓住,就这么着,他们就追来了。
“宝儿,你做了什么?”冷天奴温声问宝儿。
宝儿虽身为鹰族贱奴,可却心地善良,更为难得的是有着未被磨灭的顽强心性,他曾随手帮过一次宝儿和她的族人,即使事情过去了很久,可却一直被宝儿记到了心里,认定他是个好人,无路可逃的宝儿一看见他,本能的跑向他求助。
“她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贼!”
气喘不定的宝儿还未说话,轻蔑的声音忽传了来,闻声突厥兵分开两边,塔弥若和几个乌黑长眉大眼睛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突厥奴婢。
“我,我……”迎着众人的目光,宝儿神色惊恐,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她不敢说,她怕连累了那个好看的北周来的姐姐,她没有将她赶出去,也没有阻止她捡那些漂亮的白瓷瓶。
宝儿嘴唇打颤,强撑着不肯开口,紧紧攥着的右手却下意识的往身后藏,
看在眼里的冷天奴微蹙眉。
宝儿的仓皇无助令塔弥若笑容越发不屑,瞧见长了一副好皮囊却目中无人的冷天奴被这个小贱奴当成保护神,笑容越发大了,却是含了些深意。
几个伺候佗钵的女人似乎以塔弥若为首,站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只兴至勃勃的瞧着热闹。
塔弥若虽是佗钵宠爱的女人,可莫说是“可敦”之位,出身小部族的她连左右夫人的位置都是奢望,然,她虽只是供佗钵消遣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可若真在佗钵面前吹点枕边风,也够冷天奴受的,问题是冷天奴做事向来滴水不露,便是寻到把柄找了他麻烦,莫说尔伏可汗摄图不悦,必会先遭受应珠的报复,她还没这个本事能承受应珠的怒火。
塔弥若琥珀色的大眼睛忽的精光闪过,瞅见冷天奴身后露出的一角红色织锦裙裾,再瞅瞅冷眼旁观的肖念等人,忽的心思一转,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目光再看向偎在冷天奴身边的宝儿时,忽的浓装艳抹的五官一紧,像是看见了脏东西辱了她那对儿高贵的眼睛般,厌恶的翻了翻眼皮子,上前一步道:
“冷天奴,你又想多管闲事?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怎么帮你这个偷东西的贱奴开脱?”
看一眼塔弥若那被一副尖酸刻薄相毁了的浓烈立体感的漂亮面孔,面无表情的冷天奴转了目光,低头看着尚不及他胸口的宝儿,温声道:
“你做了什么?”
“……”宝儿神色紧张,紧抿着嘴唇,惶恐无助的看着他。
“宝儿,把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宝儿眼睛瞪的大大的,凄惶的小脸儿令人生怜。
“看见没有?她不敢说,不敢给人看,是因为她根本就是偷东西的贼!”塔弥若不耐道:“身为贱奴,只偷这一条,就是断肢之罪,来人,将这个小贱奴拖下去,先砍了她的两只手再说!”
平日里塔弥若还真不能随意处置鹰族贱奴,毕竟是左夫人的嫁妆,可犯了事的贱奴,就另当别论了,只要能抓住左夫人的痛脚,她就高兴,而鹰族一再犯事,难保不令大可汗迁怒左夫人。
“不要!”宝儿凄厉大叫,一手死死抓住冷天奴的风氅,另一只小手儿猛摊到他面前,小小掌心中是一个精致的白瓷瓶。
宝儿眼眶红红,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哭道:“库里弟弟牧羊时走丢了一只小母羊,被驯奴的管事抽了好多鞭子,流了好多血,今早身体还热得厉害,我不想库里弟弟死,可没有药,什么都没有,只能用冷水给他擦身子……”
“今天好多人受了伤,我就想一定会有巫医和药的,可巫医把我赶了出来,”宝儿伸手抹了把眼泪,露出的半截干瘦左臂上赫然有几道新鲜伤痕。
“这个,这个漂亮的白瓷瓶是我帮那些受伤的宫女姐姐干活时看到的,她们用这里面的东西抹伤口,用完后就丢掉了,我把白瓷瓶都收集起来,一滴滴的滴出来,竟有小半瓶,我想用这个给库里弟弟抹伤口,我不要库里弟弟死掉……”
肖念定晴一看,果真是千金公主陪嫁品里的外用伤药之一。
宇文芳并不是个吝啬的主子,此次受伤的宫女,用的全都是北周皇宫御用药物,这个白色小瓷瓶里的,正是提炼而成的外涂伤药药汁。
冷天奴无言的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将小瓷瓶又放回到她掌心,宝儿立时紧紧攥住,像攥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似的,于她,这瓶药,就是能救库里弟弟性命的宝贝。
“小贱奴,不管你如何狡辩,不问自取就是偷!还帮那些宫女干活,就你这肮脏模样,嗤——”塔弥若抽了抽高挺的鼻子,似闻到了令她恶心的味道直皱眉,“你们还不把这个偷东西的小贱奴给抓起来行刑!”
“且慢!”冷天奴喝声制止欲上前的突厥兵。
“冷天奴,”塔弥若乌黑入鬓的长眉一挑,眼底里是抹得逞的笑意,尖声道,“你果真是胆大枉为,别以为你父亲深受尔伏可汗的器重你便可以目中无人,要知道,这里可是王庭,为了维护鹰族的一个贱奴,你敢公然与大可汗亲兵动手?!”
“不,不要!”宝儿下意识扯了扯冷天奴,使劲摇着小脑袋,亮晶晶的眼睛里泪光闪闪却满是自责,都是她的错,连累了冷公子。
她虽年纪小,可所经历的足以让她明白,鹰族深被草原各部贵族头领们厌恶,族人生命卑微低贱,便是有可怜他们偷偷塞食物给他们吃的好心牧民,一旦被驯奴的管事发现,也会受连累被抽鞭子。
可此时除了冷公子宝儿不知还有谁会或是肯帮助她这样卑贱的贱奴?还有库里弟弟身上那溃烂的伤口,通红的小脸儿一直在她眼前晃,手里的这瓶药,她实在不能放弃。
这些人说话时,宇文芳只静静听着,眸光一直定在眼前那挺拔如松的脊背未有稍移,然眸光已是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