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佗钵阴戾怀疑的目光,大喀木神色茫然,末了,轻摇头,一派疑惑不解状,他神色自然的表情反应倒也打消了佗钵隐隐的怀疑。
大喀木自知手上人命太多,多少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当年诱骗逼迫被俘的乌弋部汗王授他盘蛇刹暗器,也是欲危急时杀敌或保命。
然乌弋部汗王却无意间偷听到看守们闲聊,方知大喀木食言,任他的儿女被佗钵处死,乌弋部男人被屠尽,女人沦为各部贱奴。
悲愤交加心灰意冷的乌弋部汗王不动声色,却在最后一次“传授”盘蛇刹时趁大喀木戒心稍怠之机,突然暴起以盘蛇刹击杀,却因伤重无力只伤了大喀木的舌根令他所学全废,愤怒至极的大喀木随后将乌弋部汗王行了血祭……
若非苦密杆是大喀木秘密收养的义子,若非他舌根受创无法施展,又岂会将盘蛇刹密传给苦密杆,他不知的是暗中苦心栽培多年的义子已死在天脉伏峰山,且尸骨无存。
汝南公宇文神庆被突厥兵从缺胳膊少腿儿的尸首后扶起来时,还和蔼可亲的冲两突厥兵点点头,伸出白胖手指,掸掸官服上的褶子,正正头上歪斜的嵌有硕大东珠的玄冠,胸一挺,头微昂,眉上扬,清咳一声,步子不紧不慢,又是一副上位者的从容气度,好像乌猎来袭时猫腰迅速躲起来的人全然不是他。
长孙晟早已粗粗同肖念讲过几句,此时又将之前的凶险详述一番,听在耳的宇文神庆皱了眉头,硬生生在圆润白胖的脸上挤出几道褶子,末了又清咳出声,抬手向佗钵拱手道:
“大可汗,乌猎群来的诡异,便是我这不懂射御的一介文官也看得清楚,那些乌猎分明是经过驯化供人驱使的杀人利器,还有射向千金公主的歹毒暗器,这分明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啊!”
宇文神庆一脸严肃,语出郑重:“大可汗,如今北周和突厥结为姻亲之好,千金公主奉旨和亲为两邦交好而来,可迎亲礼上又是乌猎又是涂毒的暗器,众目睽睽下谋害和亲的公主,只怕这背后之人所图非小,还请大可汗查明原凶给我北周一个交待!”
佗钵下意识看向宇文芳,心有后怕:这么美好的人儿,险些就惨死在他眼皮子底下……
更是心有恼怒:左夫人,无知妒妇,竟敢因一己之私坏他大事,当真是这些年太过放纵她了,以至让她心大了,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有那该死的鹰奴,竟然与乌弋部王族余孽有勾结?
宇文神庆不仅是送亲正使,更是北周的汝南公,佗钵自是要表明态度查明真凶。
注意到佗钵盯着暗器若有所思,宇文芳心内一动:“大可汗,您可是发现了什么?可是知道此暗器?”
佗钵眼神闪烁,可并未隐讳,直言道:“公主,这是盘蛇刹,是当年兵败被灭的乌弋部王族独有暗器,藏在嘴里,以舌击发,令人防不胜防,不过这枚盘蛇刹,倒是比我见过的大了一些。”
听佗钵如此说,肖念咄咄虎目顿时瞪向“尔伏可汗”摄图、拔贺鲁、庵逻王子、大逻便,阿史温伏将军、大喀木等人。
由嘴巴发出的暗器,想来凶手不能离宇文芳太远,而这些离宇文芳稍近之人,都有嫌疑!
肖念拳头嘎嘣嘎嘣响,不善的目光逡巡在每个人脸上,似要用咄咄眼刀将凶手逼得无所遁形。
摄图:……小子,这什么眼神儿?看什么看?真想暴揍这小子一顿,可千金公主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因此而怀疑他与凶手有勾结?
拔贺鲁:……真想再和这家伙打一架,可,好像还真打不过他!沮丧的摸了摸尚肿得发胖的脸。
庵逻王子:……肖念,本王子迟早要和你刀枪相见,不过不是现在!
大逻便:……怎得,我在大可汗面前表现还表现出错来了?小子,别以为杀的乌猎比我多,我就怕了你!
阿史温伏将军:……北周小儿,想打架是吗?老子奉陪!
大喀木:……不屑一顾,懒得搭理。
……
彼此眉眼间官司最终未引发实战,而当肖念一对儿咄咄虎目落在佗钵身上时,众人心里平衡了。
见肖念引了众怒,宇文神庆不由悄然感慨:肖大统领啊,你儿子还是太过年轻,需要多多历练啊!
而在佗钵变脸发怒前,长孙晟抢先道:“暗器若是近距离所发,我该能察觉。” 他能肯定暗器并非来自观礼台上的人。
似对方才剑拔弩张视而不见的宇文芳则冲佗钵微微一笑,明眸善睐的杏眼含着丝歉意,温声道:“大可汗,肖都尉心性耿直,身为送亲虎贲都尉,关心则乱,实是并非恶意揣测,还请大可汗见谅。”
宇文芳的莞尔一笑,若春风拂面,明艳花开,佗钵沉闷不虞的心情好了许多。
“大可汗,宇文芳奉旨和亲而来,大可汗是陛下为我选定的夫君,是要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我自是相信大可汗的。”暗器自正面袭来,若说离她近最有嫌疑的,莫过于在她正面方向的佗钵和摄图,至于长孙晟,若有歹意,只怕她早已成亡魂一缕了。
宇文芳的几句话听在佗钵耳中,甚觉舒畅,被肖念挑衅激起的怒火彻底消弥,不觉上前握住宇文芳细滑柔嫩的小手儿,粗粝的大手轻轻摸搓着,道:“公主,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定当给你个交待!”他已认定乌猎之祸事涉左夫人,却不能明言,迎着宇文芳澄澈的眼眸,倒是越发起了愧疚。
观礼台上众人说话声音并不大,台下的塔弥若努力伸长着耳朵却听不清,只不错眼珠的看着佗钵一举一动,眼见一向对伺候他的女人鲜有笑容,只在被伺候的通身舒畅满意时才露笑脸的佗钵此时却一反常态,神色极是温柔,满面笑容看着宇文芳,好像眼里只容的下她一个……
塔弥若妒恨得直咬牙。
宇文芳却对面前这张黝黑笑脸全然无感,甚至心有忌惮,有种被饿狼盯上正琢磨着从哪下口的心惊感觉,可却知如今她人在突厥,全无退路,便是不为自身考虑,也要为身边的人考虑,虽被佗钵布着老茧的粗粝大手“搓”得手背生疼,却还强牵了牵嘴角。
看着那不厚不薄唇形完美泛着诱人光泽的红唇微微翘起,摄图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怦怦跳得厉害,却在佗钵握上宇文芳小手儿的一刻,瞬间静了下来,不以为意般错开目光。
马蹄声响,“达头可汗”玷厥率着几个亲兵纵马而来,至人群时跃下马来,亲兵冲上前分开人群,玷厥大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