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达头可汗,你这是去哪儿了?”庵逻王子眼睛一亮,似笑非笑高声道。
刚站定的玷厥立时成了注目焦点。
“我记得达头可汗可是早早就来了观礼台,方才乌猎群袭击我父罕和千金公主,众人不顾安危拼力与凶畜一战时,达头可汗却不见了人影儿……”
庵逻王子声音一顿,笑意发冷:“这时倒回来了,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佗钵虽未说什么,可看向玷厥的目光里带了些许审视,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们则神色各异,有与玷厥亲近的不由暗替他捏了把冷汗:危急时刻抽身而退不知所踪,还真不得不让人怀疑。
“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玷厥为其名,他的祖辈虽同大可汗佗钵是一个祖宗,可到这一代,亲缘关系早已远得很,并不像“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同佗钵的血亲关系近。
玷厥这一脉曾雄霸半个漠北大草原,其人虽年轻却好斗善战更被尊为“西突厥可汗”,后因大可汗之争与佗钵部兵戎相见,后战败,无奈臣服于佗钵。
坐稳了突厥大可汗之位的佗钵心知玷厥的声望及麾下实力无法轻易摧毁,加之战事刚止佗钵部及其拥泵者需休养生息,然草原各部族仍有垂涎大可汗之位蠢蠢欲动者,西域诸国也乘突厥内战之机趁火打劫……
佗钵思量之下,实不舍玷厥这把锋利快刀,遂接受玷厥的归顺,为笼其心,封他为“达头可汗”,且为表信任,命他继续坐镇突厥西部疆域。
摄图统领突厥东部疆域,玷厥坐镇突厥西部疆域,这两人,一东一西,倒是势均力敌互为挟制,而这正是大可汗佗钵所乐见的。
玷厥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深栗肤色,五官轮廓深邃,眼窝大而深陷,鹰钩鼻,高颧骨,眼底里难掩野性霸气,倒是衬得整个人英气悍戾。
庵逻王子语出调侃,实是话中有所暗指,玷厥的亲兵将领齐斯格不乐意了,黑了脸脱口而出:“庵逻王子,你这话什么意……”
“齐斯格!”玷厥声音低沉,只一句便制止了齐斯格的不满和意欲辩解。
“大可汗……”玷厥大步上前,甚至没丢给庵逻半个眼神儿,只朝台上的佗钵行了个抚胸礼,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足以令台上台下听个清晰明白,坦然道,“正是因方才情形危急,我才带人四处找寻抓拿祸首,只要抓住操纵乌猎的祸首,乌猎群自然不战而退!”
区区几句,便解释了他的离开和回来晚的原因,可也正是这区区几句,令台上台下立时静了下来。
佗钵下意识扫了一眼身侧的阿史温伏将军,大批乌猎群来袭时,他已低声吩咐阿史温伏率兵将躲在暗处御兽的鹰奴抓出来,无奈阿史温伏自身被困没能突出乌猎包围,不成想,玷厥倒是想到了这一层,不但带人去抓捕,且还当众讲了出来,此刻,佗钵便是有心暗中处理不牵连到左夫人也是不能了……
而玷厥所言,自是引起宇文芳,汝南公、长孙晟和肖念的重视。
宇文芳初入王庭时,佗钵已将在场的这些有头有脸的各色人物粗粗介绍了几句,宇文芳对这位“达头可汗”颇有印象,只因他的眼神如勾太过阴戾,实非友善。
敏锐觉察到气氛异常的宇文芳不着痕迹的将佗钵及一众小可汗和贵族头领的异色纳入眼底,末了,深深看了一眼神情坦然的玷厥:这个人,倒是个直率的,可直率的人会坐到“达头可汗”的尊位上吗?玷厥,心性不是太过简单单纯,就是太过深沉复杂!
“果真有人暗中操纵乌猎群?”肖念拳头骨节又嘎嘣直响,他并非不信,只是无法想像世间竟真有人能够驱使得了如此孤僻凶残的乌猎。
玷厥像看傻子般睨了肖念一眼,似懒得回答他这愚蠢的问题。
玷厥蔑视的眼神,令小汗王苏尔吉很是难堪,要知道,他之前还故意误导宇文芳等人,心有不安的苏尔吉暗自奇怪:冒乌顿汗王和暌息王子说是要为大可汗迎娶千金公主送上一份大大的贺礼,这找贺礼也不用找好几天吧,连迎亲礼都没赶上,这甥舅两到底去了哪儿?
肖念并不在意玷厥不屑的态度,未及再多说,比他更耐不住性子的庵逻王子已惊讶道:“达头可汗,你的意思是已经抓住操纵乌猎的祸首了?”旋即咧嘴笑道,“难怪那些乌猎突然间都飞走了,没想到竟是达头可汗的功劳,我倒要好好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父罕和千金公主?”
庵逻王子虽只比玷厥小三岁,可论战功和威望却难望其项背,自是深深忌惮这位原西突厥可汗,可此时笑容里倒有了几分真诚。
“可敦”之下便是左夫人,勒兰难居左夫人之位,时常在父罕耳边吹枕边风,所出的儿子暌息又深受父罕器重。
想到三弟暌息庵逻就头沉,暌息今年才十八,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岁,且其母位尊,又有强大的土库族在后支持,定是他日后继承大可汗位的劲敌之一,若是此次能陷勒兰难母子不利,与父罕离了心,他求之不得。
可当庵逻王子看见父罕冷冷扫向他的眼神,仿佛心思被洞穿一般,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了。
玷厥也没搭理庵逻王子所问,只向神色变了几变的佗钵禀道:
“大可汗,我小时候虽听说过有御兽天赋的鹰族族长能够驱使飞禽走兽为杀人利器,可曾未亲眼见过,倒是今日的情景让我突然想起此事,要说这些从不结群的乌猎非人为驱使,绝无可能,而驱使乌猎之人不可能离这些畜牲太远,我派人分四个方向追查,也是巧了,我查的这个方向正好有发现,谁知人还没抓住,就被阿巴齐率人给拦住了,等我再追时,人已经没了影儿。”
玷厥声音一顿,似颇为遗憾的摇摇头:“也许,是我追错了人也说不定,不过好在最后大可汗和千金公主都安然无恙。”
离玷厥不远的塔弥若听到他点出鹰族族长,立时激动的血液上冲,脸色微微涨红,漂亮光闪的琥珀色大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却被他最后几句猛然浇灭了心头的兴奋。
宇文芳正心有奇怪这个阿巴齐又是何人?台下按捺不住的塔弥若已给出了答案,似不敢置信的她声音尖锐,让人想听不清都不可能:
“阿巴齐?左夫人的外甥,达头可汗,左夫人的外甥怎会故意阻拦你抓拿操纵乌猎行凶的歹人?”
和塔弥若站在一起的一个着兰衣的女人神色惶恐,失声道:“鹰族族长有御兽天赋?……我们竟然都不知道,鹰族族长,不就是随左夫人陪嫁来的贱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