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奴幽深黑瞳里一抹肯请之色,看在眼的宇文芳不动声色看向跪在地上,额头红肿,明亮瞳子里闪着倔强带着期盼光芒的宝儿,淡淡道:
“方才你们所言,皆入本公主耳,你不必多说,且先退到一旁。”
宇文芳冷淡的态度看在塔弥若眼里,不由笑得讥诮:一个小贱奴,巴巴得跑到千金公主面前摇尾乞怜,千金公主是疯了才会搭理这么个肮脏下贱的东西……”
宝儿期盼的眼神渐渐变成失望沮丧,默默流着泪,搭拉着小脑袋退到一旁,她已经听到了传言,都说是族长驱乌猎造下的杀孽,还险些害死北周来的公主,这个美丽如画的千金公主也是痛恨鹰族的吧……
冷天奴眸光黯:宇文芳初入王庭便险些丧命,不迁怒鹰族族人便已是仁慈,又如何会救被指认为贼的鹰族贱奴,是他强人所难了……”
对宇文芳的识趣甚为满意的塔弥若则目露得色:左夫人的怪病还不知什么时候治愈,内庭事物现由她代管,千金公主便是被册了可敦,人生地不熟的她总要找个可靠的帮手不是,嗯,还算她聪明,没端着个高高在上的北周公主的架子目中无人,至少,没为个小贱奴下她的面子。如果能和她联手将母族强大左夫人除了去,剩下个无根无基的千金公主,不就好对付了……
不过转瞬间打定主意的塔弥若乌黑长眉一挑,深邃漂亮的一张脸登时堆满了笑容,刚要上前去握宇文芳的手以示亲近,瞅见肖念不善目光,亲热示好的动作立时僵在半空,可却不妨碍她脆爽的笑声:
“千金公主初来漠北草原许是不知道,这些鹰族贱奴啊,又懒又坏,做了错事还总是狡辩不肯认错,可鹰族毕竟是左夫人的私产,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今日却不能轻饶,这都敢混进内庭偷东西了,说不准下次就有贱奴混进来刺杀你。”
仿佛又想起观礼台上的一幕,塔弥若一脸后怕与义愤。
看着眼前这位变脸甚快的女人,宇文芳不由想到那个被马踢飞的马前奴,躺在地上的他一动不动,或许,便是没死,身受重伤命如草芥的他也会被埋了吧,而害他枉死之人,正是眼前这位义愤填膺,却视她为好拿捏之人的塔弥若。
宇文芳心有厌烦,厌烦这呱噪声,厌烦佗钵的这些女人,如此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语,比起辰夫人不动声色暗中挖坑的道行还真是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宇文芳虽心有所想,不过面上神色恬淡安然依旧,给人的感觉是她听得很认真,并没有半分不耐。
视线不时偷觑宇文芳头上做工精美,镶宝嵌玉华丽丽的黄金凤冠,眸光晦涩的塔弥若暗暗羡慕不甘,转而将妒忌的怨气撒到弱小身上,冷笑道:“迎亲夜宴也快开始了,千金公主可千万别被个偷东西的小贱奴坏了兴致,你们,还不将这个小贱奴拖下去,偷的东西就在她手中,也不必再审了,直接埋了吧!”
眼见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了结一条鲜活无辜的生命,冷天奴垂在风氅下的两臂已握手成拳,可很快,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眼底里的复杂复归平静,如一汪幽深古井,沉寂深邃望不到底。
宝儿哭喊挣扎,却被突厥兵无情的拖了出去,挣扎间,她右手死死的握着那个小巧的白瓷瓶终于落了地,“啪”的一声瓷瓶碎成几片,带有药香的药液淌了出来,很快浸润了干燥的地面。
“我的药,我的药……”宝儿两眼通红,瘦小的她被拖走时还拼力扭头看被突厥兵踩在脚地下的碎药瓶。
“住手!”
声音不大,沉凝语气却不容质疑,似忽如一道惊雷,响在耳畔,惊在心间。
唯冷天奴似有所知,冰封的神色一缓,不觉间唇角微翘:
他未错信她,她并非黑白不分迁怒之人,她和宇文姿,不一样!
突厥兵撒了手。
宝儿发懵,尚未从被活埋的恐惧中回神。
塔弥若青了脸,维持不住脸上笑容,索性冷了脸:“千金公主,你什么意思?”
宇文芳神色淡漠,璀璨善睐的明眸掠过表情阴晴不定的几个女人,落在愤愤然的塔弥若脸上:
“本公主说了,方才你们所言,皆入本公主耳,塔弥若夫人指证宝儿为贼,宝儿辩称无辜,既然事涉的伤药乃本公主陪嫁之物,本公主自然不好袖手旁观。宝儿无辜与否,将相关之人招来一问便知。”
塔弥若霍地变了脸色,似不敢相信她真会为一个鹰族贱奴与她作对,冷笑道:“千金公主,她不过是个最低贱的小贱奴,用得着你这么维护……”
“与她什么身份无关!”宇文芳脸色一沉,艳明如玉的脸立时流泄出凌驾人上的气势,对上她似洞察一切的杏眸,塔弥若忽心头惊颤,竟心虚的避开来。
“既然事涉本公主下面的人和物,自是要断个清楚明白,来人,去将冬儿招来。”
“是。”宫女领命立时去寻人。
宇文芳入塞和亲,除了雨晴和云儿执意不离不弃,还有家生子夏儿、冬儿自愿随她入塞,乌猎之祸有几个宫女受伤,更死了夏儿和宫女青儿。
宇文芳不放心雨晴,便让云儿亲自照料,云儿无暇分身,于是又让冬儿担起打理宫女们的事物。
待冬儿被招来,宇文芳不过寥寥几句,聪惠如她立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毕竟是赵王府的家生子,见识和眼力劲儿非常人可比,更不肖说是仅次于雨晴和云儿侍候宇文芳的忠婢。
“回公主,当时几个宫女受伤抬了回来,伤者众,医女不及上药救治,奴婢便和其它宫女先为她们擦洗上药,而这个宝儿主动端热水,倒污秽,也确实帮了些许的忙……”
塔弥若狠狠瞪着冬儿,那歹毒的眼刀子,恨不得在她脸上戳上两个洞,然冬儿目不斜视,只兀自向自家公主禀着:
“奴婢见她喜欢那些用完了的伤药瓷瓶,便让她尽数收了去,若是早知她需要伤药救人,便给她一瓶了,公主您一向善心仁慈,若是知救人所用,想来也不会怪罪奴婢擅作主张……”
啊?可以送一瓶啊……宝儿听得愣愣的,灰白绝望的小脸儿立时显了生机,小嘴微张,眼睛里虽泪花闪烁,可已是满满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