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乌猎肉纵是美味异常,此时却也味同嚼蜡,甚至连旁边思依的轻言细语也未听进耳。
脸色难看的冷天奴睇一眼佗钵,却不期而遇撞上宇文芳突然望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他眸光一滞,似被正主当场逮住了小心思,怔怔看着她,突然温柔了霜寒的眸色,唇角翘,腼腆笑。
宇文芳被那抹笑容恍了神。
他笑得甚至有些许小心翼翼,似是呵护着某种希翼。
有时,拔动心弦的不过是一个瞬间,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笑容。
多年后,每每她想起便柔软了心房的,最是他那腼腆一笑。
注意到宇文芳又含笑看了来,那笑容分明染了眉眼,入了眼底,摄图立时心情大好,不觉挺了胸膛,深褐色大眼光闪烁烁,挥手拂开正倾身向前挡了他视线的倒酒女奴,再定晴看时,宇文芳已与佗钵说着什么,仿佛刚才眉眼含笑的那张笑颜不过是他的错觉。
冷潇雨不经意般侧脸扫了眼身后的儿子,微蹙眉。
而思依则定定望着主位上说话的宇文芳,眼睛里闪着一丝迷惑。
佗钵一摆手,几个殷勤伺候他的女人悻悻退了下去,走时,还不忘朝宇文芳丢几个眼刀子。
这些伺候他的女人,个个姿容美艳热情如火,可他身边坐着的这位公主,竟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们?
佗钵心有纳闷:掳来的中原女人他没少享用过,个个娇滴滴的像水做的,眼见他拥有这么多钦慕爱恋他的女人,她不哭不闹不吃醋也就算了,怎么连个委曲的小表情都没有?女人不是都善妒的吗?
心有不舒服的佗钵蓦地伸出长臂环住宇文芳芊细腰身,将人就势往怀中一带,宇文芳便依偎到了他怀。
觉察怀中人身子陡地一僵,佗钵哈哈大笑,酒气瞬间席卷了宇文芳的呼吸,闻着她身上诱人的女儿香,心猿意马的佗钵禁不住将油腻腻的脸埋入她肩窝,深吸口气压了压腹下火,粗粝的手指扬起她娇俏下巴,笑道:
“公主,你可是生气了?”
掩在宽大广袖中的手指拼命绞在一起,感觉台上台下无数明晃晃眼珠子定在她身上的宇文芳强忍羞怒,虽不动声色,然长长黑羽睫轻颤却流露出她紧张的心绪,眼角余光扫向那张清冷的脸,却只看见冷天奴匆匆而去的背影。
他脚步如飞,竟似是奔逃。
眼睁睁着宇文芳被佗钵圈入怀,还被轻佻的勾着下巴……冷天奴只感觉这画面太刺眼,直扎的他两眼生疼,心更郁堵的历害。
可和亲大典后她便是大可汗名正言顺的“可敦”,大可汗与妻子调笑,还不是寻常之事。
见冷天奴突然离去,迷茫不解的思依起身欲追,却被冷潇雨叫住。
“冷先生……”
“天奴本就不好热闹,方才酒也喝了肉也吃了,便让他回去休息吧。”冷潇雨淡淡道。
思依突然想起那些尸体,以为冷天奴急着悄无声的去处理,不由点头又坐了回去。
那逃也似的背影令宇文芳莫名心有苦涩,掩下眼底情绪的她定了定心神,再抬头,明澈杏眸轻眨流露不解,连她都未意识到的无媚自风流的妩媚风情已然挂上眼角眉梢:“生气?”
佗钵如狼的眸子流露着浓浓渴望,强忍了忍,咧嘴笑道:“我说过,那些不过是伺候我的女人,她们比不得公主你,你根本不必对她们上心。”
宇文芳释然,难不成佗钵在试探她心性如何?旋即柔声道:“怎会生气?大可汗您多虑了,她们伺候大可汗在前,和亲大典之后,千金自也要与她们姐妹相称,还要向她们请教,齐心服侍大可汗您呢。”
见她说得真诚,完全看不出妒忌之色,佗钵心内隐生不快,突然感觉从她身上竟找不到一丝左夫人、塔弥若等人巴巴盼望他宠爱时流露出的痴狂和浓情。
佗钵抽手出来声音沉沉道:“不必,和亲大典之后你便是漠北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不必与那些女人称什么姐妹,只尊重左夫人些好了。”
宇文芳心头一紧:左夫人?她还真是佗钵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
虽没了佗钵臂膀的束缚令她自在了许多,可也觉察出佗钵神色不对,宇文芳亲手斟了碗酒,双手奉上,红唇启,齿贝露,莞尔一笑道:
“大可汗所说,千金记下了,大可汗,千金敬您,多谢大可汗的真心相待,更谢大可汗的一番厚意,特为千金和送亲使团举行了这盛大的迎亲夜宴。”
美人笑语嫣然劝酒,佗钵心情复又大好,喝干了这碗敬酒,又将自个儿手中的酒碗送到宇文芳唇边,在他泛着酒红的目光中,宇文芳面不改色喝下一口。
烈酒入腹,白玉无暇般的小脸儿瞬时涌上一层红晕,如红粉芙蓉开,娇艳绝美诱人采撷。
佗钵两眼冒了欲望火光,只想将美人扛起来就走……
还未及动作,面前投下了浓重的阴影,肖念似笑非笑道:
“大可汗,末将敬你三碗!”
肖念干脆利索的将盛满烈酒的大碗伸到佗钵面前,见佗钵瞪着他不说话,呵呵一笑,“听说突厥大可汗海量,末将听了很是佩服,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区区三碗不过尔尔,我肖某人敬大可汗三碗,先干为敬!”
肖念咕嘟咕嘟三碗酒下肚,如喝水般愣没半点停顿,台上台下已喝至半酣的突厥人哗然,这上席的可都是自酿的烈酒,便是他们与酒为伍的一气儿连灌三碗也有点吃不住劲,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北周军人竟面不改色连喝三大碗,甚至还有继续斗酒的架式。
众人鼓噪开来,众目睽睽下,佗钵怎能示弱,自也是连干三碗。
黑红大脸热气直散的佗钵酒气上涌,舒爽的打了个酒嗝,眯了眯酒红的醉眼笑道:
“公主,你从塔弥若手中救了个小贱奴?”
宇文芳一怔,佗钵得信倒快,估计是那帮女人说的。
瞟一眼被佗钵赶到身后角落围坐一圈儿吃喝的女人们,宇文芳点头:“大可汗,我瞧着那个小女奴倒是个伶俐的,想让她在跟前伺候着,大可汗,难不成这个小女奴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