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霍不与为药千重而死,而药千重却以霍不与的身份活了下来。
原来“医仙世家”的家主和“冥医鬼门”的门主竟然是同门师兄弟!
且两家还互认对方的儿子为义子!
这是不是就是悬壶济世,医术出神入化,一手上古神针法享誉中原大地的“医仙世家”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原因?
医仙世家的家主绝不可能认不出义子药千重,想来得知嫡亲独子已为他而死,而为了保住“冥医鬼门”药氏一族唯一的血脉传人的性命,索性令“医仙世家”从此绝迹于尘世中,这是何等的决绝!
长大后的药千重以霍不与的身份横空出世,令消失多年的“医仙世家”一夜之间又声名鹊起重回世人的视线,而此时,又有谁能认出长大后的霍不与就是“冥医鬼门”的少门主药千重。
宋学义心有苦笑,自他来到突厥王庭,亦听说过霍不与救活了在血祭祭坛上受刑几近丧命的冷天奴,虽感慨其医术,却是未做多想,直到见到这位所谓的“医仙世家”的嫡脉传人真容,才知他竟是……
咳,只能说苍天有眼,该偿的到底是要偿还啊。
宋学义不知的是当年“医仙世家”突然消失的缘故他只猜到其一,却不知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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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奴哥!”
见冷天奴现了身,应珠惊喜过望,“腾”地起了身扑上前,甚至都没好奇的去瞅一眼那突然就被抛了过来,明晃晃砸在她父罕酒桌前的大活人。
冷天奴不为人察的看了眼拍案而起的宇文芳,她也正看过来,四目相对,她的目光,清凌凌的,除了冷还是冷,甚至还有警惕和戒备。
她对他的不信任已是显而易见。
这个认知令冷天奴心有受伤,他眼角微抽,可脸上却不动声色。
是因今夜变故突发令她受到羞辱伤害以致对所有人产生了愤怒和警惕,还是因之前的误会……她到底是对他寒了心不再信任?
看了眼头戴明晃晃牡丹冠,满脸喜悦色向他扑来的应珠,冷天奴错步避开,拱手道:“应珠公主。”
“呃——”
正笑得若夏花灿烂的应珠扑了个空,到嘴的话一噎,脑子飞快的闪过:天奴哥这是怎么了?怎叫我应珠公主了?
不过闪念间的疑惑,手脚并用,刚要再扑,却对上冷天奴锐利霜寒的目光,她笑容瞬时僵在了脸上:天奴哥生气了,为什么?
应珠怔神间,冷天奴已大步上前,朝瞳子里泛着酒红满脸杀气的佗钵施了个抚胸礼:“大可汗……”
“冷天奴,这是怎么回事?”
佗钵怒,指着颤抖着身子爬了起来的宋学义。
佗钵是真怒了,他想畅快的好好的过个生辰宴,怎变故就一个接一个呢?
先是阿图柏带来了整个王庭商队进了北周漠河城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紧接着是左夫人喝了池安儿送上来的药后当众吐血昏迷……
巫医说药中有剧毒,虽巫医全力救治,可左夫人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好在席间的大喀木也亲自出手救左夫人了……
池安儿抵死不肯吐实话,被打得吐了血还狡辩说她奉上的药是无毒的,千金公主还想让那个姓曹的御医来验药验左夫人中毒的情况,莫说冒乌顿跳出来不肯干,直指池安儿是受人指使毒害左夫人,便是他也不放心再将左夫人交到曹御医手上救治啊……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千金公主宇文芳有关,不管真相如何,他确实是怒了,这哪里是要搅了他的生辰宴啊,这是明晃晃给他找不痛快打他脸啊!
此时见冷天奴突然就闯了进来还将个大活人扔到他面前,这什么意思?
还嫌他不够心烦吗?
还真以为他是个好性子不会当场宰了他?
冷天奴虽将人远远的抛了过来,可手中有分寸,虽宋学义摔得鼻青脸肿,可人却清醒的很。
面对暴怒的佗钵,冷天奴神色从容一字一句道:“还请大可汗容禀,冷天奴并非鲁莽行事,而是无意间得知有人行栽赃嫁祸借刀杀人之事,冷天奴知事关重大,这才出手将陷害池安儿之人押到大可汗面前,池安儿奉上的药本无毒,但此人提前给左夫人下了毒,左夫人只要喝了池安儿煎好的这味内服药便会引得体内毒发,他欲以此当众陷害千金公主和池安儿!”
冷天奴的话举座震惊,现场一默,而后哗然声起。
冷天奴继续朗声道:“冷天奴所言非虚,还请大可汗明查,真相如何,大可汗一审便知!”
趁两侍卫和汝南公宇文神庆分神之际,长孙晟猛挣脱束缚,抢身上前,直接推开两行刑的突厥兵,抱起奄奄一息的池安儿,满目惊急,哑声道:“池姑娘……”
默吡叶护的妻子古里尔见势不妙,急了,尖声道:“冷天奴,你随随便便抓个人来就想……”
“古里尔,你什么身份也敢在此叫嚣指斥?”千金公主宇文芳怒,骨子里生就的凌人气势流泻而出,杏眸里的狠戾色令古里尔一个激灵哑了声,此时恶狠狠逼视住她的宇文芳,竟令她心觉可怕。
宇文芳清凌凌的声音裹挟着冰渣,冷声道:“果然如此!一次一次,阴谋诡计不断,这次,又想出了拿本公主的小宫女作伐子,嫁祸于人,借刀杀人,还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古里尔,你一直在此叫嚣对池安儿用重刑,莫不是存了心要屈打成招,或是直接将人活活打死,以期死无对证,彻底掩盖真相?栽赃嫁祸诬陷本公主,难不成你也参与了进来?”
“我没有!”古里尔唬了一跳,脱口而出。
“那你就闭嘴!”宇文芳一声怒喝,圆瞪的杏眸中有火焰燃烧正旺。
“长孙副使,”宇文芳又厉声道,“马上将池安儿送去曹御医处,无论如何,请曹御医保住她性命,本公主要她这个人证活着,本公主要知道真相!”
长孙晟应声就要走人,拦他的突厥兵卒看向佗钵,脸色难看的佗钵挥了挥手,突厥兵放行。
雨晴和云儿悄然松了口气,张了张紧咬的牙关,只觉牙关打颤,不是怕,而是紧张愤怒到颤抖。
宇文芳凌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落在佗钵脸上,看着佗钵,清凌凌的杏眸里毫无掩饰一抹深深的失望:这个男人,她每每下定决心要走近他,敬他爱他以他为天,他却每每令她失望,每每将她无情的推了出去。
宇文芳一字一句道:
“大可汗,本公主的宫女毒害左夫人,不选人不知鬼不觉时动手,却偏偏在大可汗的生辰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上一碗毒药,不知是池安儿蠢笨如猪呢还是这幕后黑手认定了在场者都是可欺的,定会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而非明察背后不为人知的阴诡伎俩?”
……
右夫人弱水看了眼冷天奴,目光一转,撞上了被兵卒拦在外,却举止悠闲,只漫不经心的目光看过来的霍不与。
四目相对,弱水微拧眉,一抹厌恶更是厌烦的神色显现: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怎哪儿哪儿都有他!
可待看清爬起身抬起头来的宋学义时,弱水一对儿水汪汪的美目霍地一跳。
怔了片刻,心有不安的她下意识又看向神色清冷目光凉凉的冷天奴,末了,似想到什么,忽又看向霍不与,却又对上霍不与一直定在她脸上的目光。
此时的霍不与,眸色平静,只深深凝着弱水。
他派去漠河城的人今晨已传回了消息,正如弱水身边的彩儿所说,这位弱水姑娘确是姓柔名兰,漠河城柔家的柔小姐,其身份和家境亦已查清,与彩儿所说无异,甚至几个邻人指着弱水如今的画像点头道:“虽说柔小姐因心悸病在家中遭变故前极少出门,可她少时我们也曾见过她,只看这眉眼,便是柔小姐,错不了。”
得了消息的霍不与心有复杂,一股莫名的失落惆怅和疑惑交替辗转于心头,令他煎熬,如此,不知不觉便来了佗钵的生辰宴,恰恰又助了冷天奴一臂之力……
方才与弱水四目相对时,她眼底里又现了厌恶色,令霍不与看在眼里难受在心头,此时见她又看过来,霍不与神色晦暗不明,只眸光深深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各有思忖,霍不与暗道: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或许,只是他心中的那份执念,她并非温情,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而弱水,则心有不安,宋学义是当日北齐国君高绍义派去救她性命的医者,他虽不知她的过往,却看见了她濒死的一幕,也知她是韶花阁的女乐温情,可他现在却被冷天奴拎了来,霍不与也跟着来了,宋学义会不会已将她的事说了出去……
不过看霍不与的目光,好似不知,罢了,这个无情无义又无心的凉薄之人,知道又能如何,温情已死!
活着的温情,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弱水水汪汪的美目闪烁不定,终又避开霍不与的视线,只默默的看着席间一切,似作壁上观。
宋学义虽还是一脸死气,却老实的很,面对暴怒中的佗钵,也不用刑讯逼供,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出来:
左夫人用的特制脂粉是他做的……
目的是为了引发毒性相克……
池安儿果然中计,不得不给左夫人煎内服的药并在生辰宴上奉送上……
而他,又提前给左夫人下了毒……
喝了池安儿煎的内服药,两药相克,导致左夫人毒发……
栽赃嫁祸借刀杀人,利用池安儿不假,然陷害千金公主才是最终目的……
……
暌息王子的眼刀有如实质,似要生生将宋学义给活剐了,可任他眼刀嗖嗖,宋学义却似一具行尸走肉,面无表情的诉说着一切。
于宋学义,死已是必然,可死前,他要了一心结,至于其它,对不起了,他没本事也没心思顾及了。
“为什么?你一个医者为什么要陷害千金公主?”汝南公宇文神庆隐忍不住大喝出声。
“我跟千金公主无怨无仇,不过是奉命行事。”宋学义头不抬眼不睁,木然道。
“是谁?”
“奉谁的命?”
佗钵和汝南公宇文神庆齐齐喝问。
暌息王子和冒乌顿的心瞬时揪了起来。
“是……”
宋学义刚出声,一声闷哼,一口鲜血喷出,大瞪着两眼,一头栽倒在地。
冷天奴凤眸一跳,沉凝的墨玉黑瞳里一丝惊骇闪现,他没觉察出有人动手,为何宋学义却倒了下去?
正神色晦暗不明,盯视着弱水心有分神的霍不与闻声而动,拦下他的突厥兵们只觉眼前一花,霍不与已至倒地的宋学义面前。
只搭手一拭脉,霍不与便知他已救不了宋学义,宋学义竟然也中了毒,且毒走心脉已是无药可救。
“怎么回事?”佗钵腾地起身怒喝,“这个人不能死!让他说话!”
“你想死,我不会如你所愿!”霍不与咬牙,这个人,背负着“冥医鬼门”灭门灭族的秘密,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