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商队连人带货消失在漠河城!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
那可是近二百号人、除了载满各色毛皮、色彩斑斓的织毯、天山雪莲等贵重可入药的药材,大块儿的宝石玉石原料、上等的防严寒皲裂的羊脂膏,锋利的短刀靴刀等货物的上百车货物,还押运了一批鲜嫩肥美的活生生黄羊和在中原严控宰杀的健牛……(中原耕牛珍贵,擅自宰杀是要坐牢的)
因是打着千金公主组建的王庭商队的旗号,漠河郡守自是要谨慎对待,非但让商队顺利入关,还准备着通知各商行,在入互市的各路异域商队中,尽量先采买突厥王庭商队的货物,毕竟,代表整个突厥权力中心的各部小可汗贵族头领们有钱可赚,谁还愿意再起战事,边关安宁,他这个郡守当得也容易不是……
可结果呢,整个商队连人带货入了漠河城,还不及进互市交易,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全都凭空消失了……
这话说出来,谁信呢!
可话却出自阿图柏之口,别人不信,苏尔吉汗王信!
原因无它,阿图柏的阿父阿爷是忠心的,几代人都效忠于老苏尔吉汗王父子,而阿图柏自小跟着额都,既是奴又是亲身护卫,也是个忠心耿耿的,若非如此,就不会被派去跟着额都走这趟买卖了。
而只所以阿图柏还能出现在这儿,是因他一入漠河城便上吐下泻的下不了地了,额都让随队的巫医给他诊治,巫医给他灌下一碗臭烘烘的苦药汤子后请额都将他单独搬出去住,显然,巫医担心他病重别传给了其它人……
额都无奈,只得同意,可也挂念着这个心腹,就将阿图柏送去了一家医馆,留了不少银钱,请医者收留他这个护卫也好方便诊治……
隔了一日,阿图柏觉得医者的的药很是见效,身体大好的他回来见主子额都,却惊见已是人去楼空,商队包下的整个两进的大宅子静悄悄的没一丝人气儿……
阿图柏慌了,却见几个官差模样的汉人也在那儿东瞅西望,忙上前问,才知他们是郡守大人派来请商队头儿额都过府商量事的,说是给他安排见几个大商行掌柜的,好方便采买商队的货物……
阿图柏忙又跑去互市,可互市的人都说没见过有什么突厥王庭的商队入互市……
阿图柏觉出不妙,到处打听,却再没人看见这支浩浩荡荡的商队的影子……
阿图柏又惊又怕,也顾不得找到他的官差请他去郡守府问话,抽了个空,跑了……
一出关他就没日没夜的往王庭赶,只想见到苏尔吉汗王禀明这一切。
一群突厥舞者悄然而退,不安的看着这一切,之前热烈欢快的氛围已荡然无存,弥漫而起的或骇然或恐惧的气氛凝久不散,偶尔几双眼睛若有若无的扫视着这一切,或弯唇冷笑,或冷眼作壁上观,或目光闪烁不定心有思忖。
冒乌顿瞪着大眼睛,眼底里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可见暌息王子深深盯了他一眼,忙抹了把脸,变成一副严肃愤愤不平的嘴脸,瓮声插嘴道:
“阿图柏,你不肯去见那个郡守大人,是不是也怀疑商队连人带货消失的事是跟漠河城的官府有关?”
阿图柏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沉凝不语的宇文芳,还是点了点头,沙哑着声音道:“那么大的商队,突然就消失了,如果不是漠河城的官兵下的手,怎么会一点动静都传不出来。”
“就算有动静,如果是官府搞的鬼警告听见了动静的百姓不准说出去,那些怕死的百姓也绝不敢说啊!”
“哇——”女人的哭声忽传了来。
“穆库,穆库你在哪儿?”苏尔吉汗王的五儿媳踉跄着扑了出来,扑倒在苏尔吉汗王的脚下,凄厉的声音抖得不成调,“阿父,阿父快去救救穆库和额都大哥啊……”
“我阿弟,我阿弟不见了?”席间另一个贵族头领的女人哆嗦着站了起来,身子抖成了风中叶,哭道,“我阿弟也在商队,我阿弟也在商队啊……”
“我小侄……”一部族头领霍地一拳砸在了桌案上,一碗酒水跟着跳了跳,洒出许多,他的侄子,也在商队。
“都怪你!”一个贵族女人泪水已滚落而下,恨恨捶向身边男人的胸口,“我就说了不要参与这事儿,你不听,你还说没危险……我大哥,那是我亲大哥啊,他要是出了事,我怎么有脸再见我阿父阿母?”
“阿母,我阿父和五阿叔不见了?”怀中抱着肥兔子的乌库利正“吧嗒”着小嘴儿吃肉吃得欢,此时也没了心情吃了,呆呆的扭脸看向身边怔懵了的阿母,“阿父他们是在玩耍吗?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
八岁的孩童声音还带着些稚嫩天真,一席话,说得本就红了眼眶的苏尔吉的大儿媳泪水滚落而下,不由将他搂进怀,无声抽泣,末了,扭脸看向神色惊愕的宇文芳,目露幽怨。
王庭组建的商队是块儿大肥肉,不少人参与了进来,而今,阿图柏的一番话,令这些人心有惶惶,继而是愤怒,无比的愤怒!
“尔伏可汗”摄图狐疑的目光看看阿图柏,又落在宇文芳脸上,看着她原本艳明如玉的一给颜因惊骇而泛了些许的苍白,不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了眼脸色黑沉的佗钵和双颊抽动扭曲的苏尔吉汗王,终咽下到嘴的话。
他身后桌的冷潇雨,臂搭在酒案上,细长干净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摩挲着硕大的酒碗,半掩在披散于额前长发间的慑人心魄的桃花眸微眯,掩下瞳子里的幽幽暗暗芒。
冷潇雨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同样惊愕回不过神的汝南公宇文神庆和长孙晟,落在宇文芳泛了白的小脸儿上,唇角微勾,一抹冷笑闪过:
千金公主,你不该勾得我儿动了心!
高绍义,我送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满意?
是的,这支商队的人和畜,只要是能喘气儿的,都被冷潇雨派出的夜鹰率人悄无声息的麻翻,连人带货的通过院中宽绰的密道弄走,送给了高绍义,也算是作为冷天奴在骑射赛上坏了高绍义布局的补偿。
冷潇雨之所以会出手,除了这两点缘故,最重要的一点是觉察出千金公主宇文芳并非安于室的闺阁女子,她竟然想到通过组建王庭商队来拉拢自己的势力,甚至还欲以此让各部的贵族头领们参与进来,利在人心,利在眼前,慢慢消磨了他们好战的本性……
她所作所为意欲让北周和突厥两相太平,他岂能容她?
“千金公主,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北周的郡守为什么要抓走我妻兄,为什么要袭击我突厥王庭的商队?”那个被哭泣的美娇妻捶胸的一部落头领霍地起身,咬牙切齿冲着宇文芳怒道。
他只所以怂恿妻兄入王庭商队,不过也是为了分一杯羹而已,毕竟,他明面儿上还是同冒乌顿汗王交好的,内心想分一块商队肥肉,却又不愿开罪冒乌顿和左夫人暌息王子等人,如此,只能让他妻兄出面分利了,可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
虽心知此事与宇文芳无关,可她是北周的和亲公主不是,是她出的主意,是她一力主张组建王庭的商队不是,现在商队在她北周的边城漠河出了事,不找她这个北周公主找谁?
找那个漠河郡守,呵呵,真要去找那家伙,就是刀兵相见了!
一个人站出来发了难,似是个信号,只要有亲人或相关利益在商队的,立时言语不善的直指宇文芳。
毕竟有的贵族头领虽没派人入商队,可却让族人们将部族的好货运到了王庭,请商队代卖,他们心知肚明,有千金公主的参与,漠河城的官府肯定不会收他们重税,也不会苛扣他们的利润,比起西域契丹等各路商队,他们很有优势。
颇有眼力劲儿的弱水早已悄然而退,水汪汪的美眸觑了眼黑沉沉着脸的佗钵,又看向披一身紫红金绣凤凰翔天披风,虽脸色泛了白,然却坐姿挺,神色从容,雍容端庄之态不减分毫的宇文芳,心内暗暗称赞了一句:倒底是赵王府出来的嫡女,还真是稳得住。
末了,又看向左夫人,恰恰左夫人也看过来,两人隔空互视一眼,会心一笑:今夜这时机,还真是好!
头戴明晃晃赤金红宝牡丹冠,一现身便收获了不少羡慕嫉妒目光的应珠心有得意,可左顾右盼一直不见冷天奴的人影,心内暗戳戳道:奇怪,天奴哥怎还不来,明明说好会参加我父罕生辰宴的……
正等的心焦之际,感受到大哥庵逻的目光,她立时朝他瞪去,小眼刀儿嗖嗖的,惊得心虚的庵逻一个激灵,咧了咧嘴,朝她露出无奈讨好的笑容。
应珠白了他一眼,不过却终是高抬贵手放过了这个曾用掌刀劈晕了她的大哥。
注意力又转向一个劲儿对父罕大献殷勤的右夫人弱水时,心有不快:不过是个右夫人的身份,瞧那股妖媚的得意劲儿,跟是父罕的妻子似的!
应珠正琢磨着是不是要给这右夫人来个下马威时,阿图柏闯了进来。
“千金公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没什么话说吗?”默吡叶护的妻子古里尔扬眉高声道,“你们汉人总说我们掠夺成性,可看看你们,整支商队,就这么被北周官兵给……”
“各位稍安勿躁!”宇文芳连个眼风都没给古里尔,清凌凌的声音响在空中,“整个商队绝不会凭空消失,而且……”
宇文芳声音一顿,显了锐利的目光直逼阿图柏:“只凭一个突然就跑了回来的护卫所言,不足为信!事情究竟如何,自是要查,当中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人在蓄意制造事端,自是要一查到底!”
“不错!”汝南公宇文神庆霍然起身,白白胖胖的脸随着他猛起身的动作颤了两颤,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慈和模样,沉了脸色,一脸肃容的他语气断然,“漠河边城虽地处偏远,可也莫非王土,身为北周臣子的漠河城郡守,岂会不知和亲公主出塞,北周和突厥联姻结两邦之亲,他又岂会做出袭击突厥商队之举,此事,定有蹊跷!”
“你可有证据证明商队凭空消失是漠河郡官兵所为?”宇文神庆冷眼盯向阿图柏厉声喝问。
阿图柏一怔。
“没有!原来只是你一面之词!”宇文神庆立时道,神色越发冷了下来,转而冲神色晦暗不明的佗钵一抬手,“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说不定又是什么宵小在这其中翻云覆雨以图祸乱两邦之好……”
“送亲正使,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一直冷眼旁观的“达头可汗”玷厥忽然出声,语气冷戾道,“不过是些推脱狡辩的话,还不如说说如何能找到商队的下落来得实在些!”
……
就在阿图柏冲进宴会时,冷天奴也正在听一直暗中临视宇文姿却发现了异常的凌二所报。
冷天奴答应应珠也会来赴宴,不过他来赴宴,实是不放心那个有一面之缘的“兆陵候”麂文泰。
他毡房中的密道直通王庭外,他相信那夜逃出王庭的麂文泰一时半时不会再冒险利用北周侍卫的身份持骨牌再入王庭,至少会先避避风头。
可今夜佗钵大可汗的生辰宴,左夫人为了彰显自个的地位和能力,大肆兴办生辰宴,猎户们骑马而来,一筐筐往王庭里送各色新鲜野味、商队也一车车的往里送美酒佳酿,连为了增加肉食的香甜,牧民们也一车车的送来烤肉用的粗大果木和只只鲜活的黄羊……
想来麂文泰也会从这些人嘴里得知王庭内今夜举行大可汗的生辰宴,想必,他会趁此机会入王庭,毕竟,今夜人多热闹,趁乱能接近宇文芳也说不定……
于是,心莫名生了郁郁的冷天奴来了后没直接现身宴席,而是看似悠然实是目光警惕的逡巡了一番,结果,麂文泰没找到,倒是跟踪宇文姿的凌二现了身。
“你是说一个自称执失律的拦了两宫女,说有重要的事要见千金公主、或是雨晴和云儿?”
“是!”凌二点头,“可那两宫女听不懂他说什么,倒是正走至近前听在耳的郡主宇文姿似起了兴趣,挥退了跟着她的一个侍卫,只身上前表明了自个的身份,让执失律将要禀告千金公主的要事告诉她,还挥退了两宫女。”
宇文姿挥退两宫女后,还若有若无的看了看四周,凌二便又与其拉开了距离,悄然隐于人群中,所以之后两人间的对话他便无从而知。
可他注意到执失律匆匆走后,宇文姿一直站在那儿似乎在冥想出神,许久,忽就突然笑了,还回眸看了眼宴会的方向,末了,很是悠然的往回走了。
“少主,那个叫执失律的满头大汗,一脸焦灼的模样绝非能装出来的,既是重要之事,为何宇文姿听了之后反而不紧不慢毫无紧张之意,更是一副不曾打算告诉千金公主的模样,而且她还笑了,笑得……幸灾乐祸!”凌二想了想,形容道,“属下心觉有异,这才禀告少主。”
少主说跟踪宇文姿时只要发现有异动,一定要上报,他正准备跟着心情似颇为愉悦的宇文姿走时,抬眼恰见少主往这边来,立时现了身将情况禀明。
“执失律……”
冷天奴剑眉紧嘴里喃喃出声,他知道执失律,知道他是鹰奴的心腹。
有宝儿和小鹰儿,他对鹰族知道的也不算少,且,也是他帮了宝儿的哥哥努日图见到的鹰奴。
犀利光闪的凤眸冷冷看了眼宇文姿离去的方向,冷天奴心道:便是逼问宇文姿,以她的脾性,肯定不会向他吐露实情,那他便去找执失律问个清楚明白!
而此时,药帐中的池安儿再次掀开药炉上的小药罐看了看,点了点头:药,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