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冷天奴听凌二禀报时,殁就静静的杵在另一侧,明明高大健壮的汉子,却似和身后的那株胡杨融为了一体,几近没什么存在感,这份“大隐隐于市”的本事,绝非寻常的暗卫可比。
面无表情的他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偶尔视线落到冷天奴身上,眼底里就情不自禁流露出一抹感佩色。
他身上的鞭伤已好,果如少主所说,肌肤如新,半点痕迹不留,可那两日抹药后所承受的削骨挖髓的痛,令他想起来就觉骨痛全身冒冷汗,心道:少主是真汉子,比他能耐痛多了,抹了伤药还能跟没事人般继续做他的马前奴差事,这差距,太大了!
待殁从昏昏沉沉养伤的那两日清醒过来时才知安加利拆都尉率人险些将少主的毡房给拆了,甚至还在少主的床前掘了个可埋人的深坑……
他愤怒懊恼不已,自觉失职愧对少主,可冷天奴却不以为然,毕竟搜查刺客事大,便是殁当时在场也不能擅自阻拦安加利拆的“拆帐”之举。
此时见少主挥退凌二,面色沉沉,凤眸冷凝锐利光闪,转身快步而去,知道这意味着有事发生,他忙追了去。
冷天奴本想提气运轻功凌空而过,一提气方觉胸口痛,内伤未愈的他刚想回头招呼殁,人影一闪,霍不与已至近前,慵懒的声音响在耳边:
“天奴,宴席在那儿呢,你怎往相反的方向去?”
“霍大哥,你来的正好,”冷天奴低声道,“我要追一个人,可使不上劲,还得请你助我一臂一力。”
注意到冷天奴脸色沉郁难看,霍不与也没多问,伸手抓住冷天奴,脚下生风,不过几息间,人已在数丈之外。
冷天奴指明方向,一路凝目逡巡着,却没发现执失律的影子,他不知的是执失律自觉已将消息送达,宇文芳定会阻下池安儿,卸了心头大石的他也有心思左瞅右看周边的热闹了,更跑去另一边帮着一些族人扛果木顺便“牵”走点儿驯奴管事刚宰杀完不要了的牛羊内脏……
虽说今夜哈纳云会带好吃的给族长,他也能跟着沾光,可,眼见一坨坨新鲜可吃的东西被扔,他忍不住就伸了手,那个驯奴管事恰是认识他的,也知哈纳云对这个贱奴另眼相看,瞅瞅他,也没吱声。
于是,直到人已经到了左夫人的住地,站在了距鹰奴毡帐不远处的冷天奴也没发现执失律的踪影。
看了眼霍不与,颇为默契的霍不与了然,又揽上他肩头,脚下几个错身,已人不知鬼不觉得带着他避开巡视的兵卒,闪身进了鹰奴毡帐。
此时,神色紧绷,正急得在毡房里来回打转的鹰奴只觉劲风过,眼前一花,两道身影已杵在了面前。
就着室内的灯火,定了定神,看清了眼前人。
“冷公子?”鹰奴讶声道。
“你让执失律告诉千金公主什么重要的事?”冷天奴顾不得寒暄,语出直白。
鹰奴有些发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来不及和你解释太多,”冷天奴沉声道,“你只需知道你让执失律告诉千金公主的消息他告诉了郡主宇文姿,可宇文姿与她嫡姐千金公主素来不睦,也就是说,执失律将消息传错了人!执失律明明已离去,我却没找到他人,我只问你,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必要告诉千金公主?”
鹰奴一听瞬时变了脸色。
鹰奴虽不清楚郡主宇文姿为人如何,可却从小鹰儿宝儿甚至努日图嘴中知冷天奴是个仁义的,且冷天奴对鹰族族人有恩他是知道的,冷天奴还做过千金公主的马前奴,或许知道这位郡主的一二事也说不定,既然他说执失律将消息传错了人,那必定是传错了人。
传错了人?
鹰奴徒地一个激灵,只觉浑身如入冰窖:千金公主和池姑娘没得了信,那后果……
“冷公子,你快去,快去拦住池姑娘给左夫人送的药!”
“药?”
“是!”鹰奴急声道,“左夫人身边有个医者名为宋学义,他明明能治好左夫人脸上的毒症,却密而不发,就是为了引诱千金公主出人出药,我怀疑今中午左夫人抹了药出现异常反应就是宋学义在药中动了手脚,他害得池姑娘不得不再煎一份内服的药给左夫人喝下,而且此内服药还有时辰要求……”
鹰奴看了眼夜色,额头涔出了冷汗:“就是这个时辰,左夫人必要这个时辰服用这药,我担心左夫人和宋学义暗中在药上使坏,想趁今夜大可汗的生辰宴,利用池姑娘送上的药发难……”
话未落,劲风过,鹰奴霍地看向帐帘,见帐帘正落了下来。
还来得及吗?
她们,一定要没事!
鹰奴目光暗,心内暗道,垂着的手,握手成拳,骨节泛白,整个拳头却是颤抖地厉害。
鹰奴不知的是,他所猜虽非全部,却也接近了真相。
见冷天奴铁青着脸,不管不顾的欲运功凌空而去,眼疾手快的霍不与倏地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怒道:
“虽说关心则乱,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儿戏!我霍不与的轻功至于让你这么瞧不上眼吗?”
冷天奴没说话,方才强行运功,胸间立时真气乱窜,被霍不与及时出手制止调息,这才缓了口气。
霍不与边说边抓住冷天奴肩头,刚凌空而起,目光中无意间一瞥,神色一怔,忽又落了地,两眼紧紧盯住一个身影。
“霍大哥,不能再耽搁……”
心有焦灼的冷天奴话未落,霍不与已纵身而起,似夜幕下一只从天而降的鹰隼,一击命中,旋即拎着猎物悄无声息而返。
冷天奴眉宇凝,却知霍不与绝非不分轻重之人,他突然出手,必有原因。
果然,待看清被霍不与点了哑穴拎回来的人虽穿着胡服,可却长着一张汉人面孔时,冷天奴想到了什么,鼻间轻动,感观超常人的他嗅到了对方身上的丝丝药香气,心有了然,突然低喝道:
“宋学义!”
声音虽不大,却嗜血森冷,若刮骨冰刀,直刺人心,令人浑身血凉。
宋学义吓得身颤,可也下意识看向冷天奴。
“韩学彬!”忽又一戾声起,声音狠戾阴鸷。
宋学义一张脸瞬间白如纸,若非霍不与提溜着,他双腿一软险些就跪倒在地。
“果然是你!”霍不与忽呵呵一笑,明明脸上在笑,可眼底里却飞闪过一抹悲凉。
“……”当看清将他像个小鸡仔似的拎在手的人的长相时,宋学义瞬间瞪大了眼,似不可置信,拼命想张嘴说什么,却半个音也发不出来,转眼已是一脸死灰色。
“霍大哥,或许现在池安儿已经将煎好的药奉给了左夫人,”冷天奴忽就冷静了下来,眼刀刮过脸上一片死灰,怔怔看着霍不与的宋学义,咬牙道,“那便揪出始作俑者,破了这个局也好!”
霍不与忽伸手,长指动,瞬间卸掉宋学义的下巴,冷笑:“舌下藏毒,想死?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