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子郊离了凤擎萧的屋子之后,便去了灾区边上的一个军营帐篷里,那里面到处充斥着药味,军医和几个大夫们在那里不停地忙碌着。
采药、配药、捣药、制药、熬药,每个环节都必不可少,每个人都是忙的焦头烂额,身上那件许久没换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出咸咸的苦味来。
关子郊走进帐篷,直直地便朝着那边上站着的两三个老军医过去。
那几个老军医们面前正摆着几副药方子,各自将药捣出来,混在一起,送去给下人煎出药来,可每一次煎出的药感觉都并不合人意。
此时见着关子郊过来,那几个军医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朝着关子郊迎过去,道:“这药方,着实难配。”
“无碍。”关子郊说着,神情严肃,将面前方才煎好的那碗药端了起来,凑近鼻尖闻了闻,皱了皱眉,又对了一下跟前的药方子,觉着没错。
这么一来,情况变得更加棘手了。
这几个人一直躲在帐篷里面研究、配药,彻夜商讨,终于定出一个方子来,由关子郊写着放在桌面上。
几个军医见了这药方子,不约而同地点头,可还是不免有些担忧,毕竟这药方子具体如何,谁也没尝试过,要轻易说它好,却也太过不负责任了些。
军医们皱了皱眉,只是说道:“眼下,也只能试一试了。”
正好这会儿凤擎萧的病情稳定了些,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去灾区寻了一圈之后,便到这军营帐子里,查看药方情况。
那些军医一看凤擎萧,均行了个礼。
关子郊面向凤擎萧,朝着凤擎萧身旁的臧丹望了一眼,虽心有不满,却也始终没有说什么。
凤擎萧看着眼前的药方问道:“研究得如何了?”
“回禀王爷,药方已经研制出了,只是这药效如何,还需尝试……”关子郊说着,顿了顿,眼底藏满了担忧,“这药方最终是加重病情,还是得以治愈,还不能确定……眼下,也只能试试这个方子了。”
这次的瘟疫来得突然,而且十分严重,加上这段时间天气不好,普天之下能开出药方子的人少之又少。
如今关子郊和这群军医脸上刻满了沧桑,凤擎萧心里知道,他们没少努力。
自此,他也责怪不了他们什么,反而觉得生出几分感谢。
“既然如此……那由本王来试药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万分。
关子郊诧异,望着凤擎萧,摇头道:“王爷……这万万不可啊。”
“圣上派我前来,就是让我帮助百姓。此时我也身中瘟疫之毒,若是能因此造福百姓,本就是我的责任。”
凤擎萧说着,摆了摆手,望着关子郊道:“你也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你且去准备。倘若我此药方无用,我只有一个要求。”
凤擎萧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关子郊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砸不倒他一般。
关子郊自然也知道凤擎萧要说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凤擎萧最最放不下的,便是九王府那一双妻儿。
关子郊点头道:“王爷之托,关子郊必当鼎力完成。”
凤擎萧点了点头,便吩咐下人拿了药方去将药给煎了,可这会儿臧丹却是不愿意了。
此生就只钟情于这么一个男子,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臧丹摇头,一把拦在凤擎萧面前,倔强的眼眸盯着他,像是灌满了怒意,一字一句地看着他,说道:“你不可以试药,这里的人还指着你带领他们回去呢。”
凤擎萧皱了皱眉,只说道:“若是我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子郊自会带你们回去的。”
臧丹狠狠地瞪了关子郊一眼。
若不是这个关子郊,凤擎萧怎么会以身试药,可此时她也无力再去追究关子郊的过错,只是咬着牙,摇头道:“反正——你不可以试药——”说着,竟然将一旁的一个瓷碗敲碎,抓起一块碎瓷片,便抵在了自己细白的脖颈上。
“你若试药,我便跟着你一起死。”
凤擎萧顿时傻了眼。
他死了不要紧,可若是臧丹也跟着死了,蛮夷皇帝怪罪下来,怕是这些灾区当职的人都要被问罪。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公主——”
“你试不试药?!”
臧丹瞪着他,语气越发地凌厉,硬是要将凤擎萧逼上深渊一般。
凤擎萧也算是服了这位蛮夷公主的暴脾气,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抬着手叹道:“好……好……我服了,我不试药,你把它放下来吧。”
臧丹轻咬着唇瓣,不敢相信,又再问了一遍:“你确定?”
凤擎萧点了点头,看着她将手上的碎瓷片拿下来,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关子郊使了个眼色,便带着臧丹回了屋。
可臧丹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方才那一个眼神,便让臧丹心里暗自打起了小九九。
到了晚些时候,臧丹从凤擎萧的房间里出来,陡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轻抚额头,却偶然瞥见自己手上出现的红点。
这……这是瘟疫的症状……
想来,是自己这几日一直守在凤擎萧身旁,也染上了瘟疫……
臧丹咬了咬牙,想到自己染上瘟疫之后命不久矣,此时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怎么样了,心里便觉得有些难过。
抵在墙面上,望着一片碧蓝的天望了好久,突然想起了什么,动身朝着灾区走去。
终于,被她发现了关子郊的踪迹。
只见关子郊鬼鬼祟祟地躲进一个帐篷里,好一会儿都没出来,而她一靠近帐篷,便能闻到里面浓郁的药味。
她站在帐篷边上,听着关子郊说,这药再过半柱香便熬好了,到时秘密送往凤擎萧房里。
帐篷里那个煎药的下人点了点头。
待关子郊走远之后,臧丹假意巡查,等那下人熬好了药之后,说是要亲自端给凤擎萧,便将药端了出去,送到自己房内。
端着药碗,捏着鼻子,闭上了眼睛,便将这泛着一阵阵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关子郊去灾区查探了一圈之后,正好遇上了那熬药的下人,见那下人两手空空,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快便送药回来了?”
那下人如实说道:“那臧丹公主说要亲自端药给王爷,她便拿走了。”
听着这话,关子郊心里一咯噔,瞪了那下人一眼,急急忙忙便赶到臧丹的屋内。
房门关着,他又心急,生怕臧丹出了什么事端,便干脆破门而入,迎面便瞧见臧丹趴在桌面上昏迷不醒,而面前正摆着一个空的药碗。
从药味和颜色来说,可以判断出这臧丹喝的肯定是自己研制的那个配方。
他一把将臧丹抱起,放到床上,命人火速拿了自己的药箱过来,打算给她针灸催吐,可这会儿药箱落在灾区的营帐里,下人去取还需要些时间,关子郊只好先查看臧丹的症状。
臧丹的手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红点,这是瘟疫的症状。
也就是说,臧丹是知道自己得了瘟疫,才以身试药的……
想到这里,关子郊的眉头拧得更加深了一些,拉起她的袖子,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便开始诊脉。
果真染上了瘟疫……
关子郊面色一凝,怔怔地看着臧丹好半晌,直到下人取来了药箱,他这才反应过来。
扔下药箱,命人好生照顾臧丹,便去寻了凤擎萧。
凤擎萧见关子郊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问道:“怎么了?”
“公主染上瘟疫了,又喝了刚研制出来的药方,此时正在房里躺着呢。”
凤擎萧听见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朝着臧丹的屋子快步走过去。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全力医治好公主。”
凤擎萧边走,边向身后跟着的关子郊说着。
关子郊点了点头,可这试药的作用和药效,他们也不能确定,此时被臧丹服下,也只等于是换了个人试药。
凤擎萧一脚踏进臧丹的屋子,朝着床边走去,见臧丹躺在床上,面色发红,看起来身子有些发烫,额头上也沁满了密密的汗珠。
关子郊看在眼里,凤擎萧虽然关心,却是点到即止,并没有越过那步雷池,有一种疏离感。
看起来,凤擎萧对臧丹无意。
如此,他也能放心一些。
凤擎萧满腹担心,只怕臧丹出了什么事,那蛮夷皇帝怪罪下来,怕是整个灾区都要跟着陪葬,牵连许多无辜的人。
他猛地回过头来,望着关子郊,急忙说道:“去再煎一副解药出来,本王要试药。”
关子郊见状,忙摇了摇头道:“王爷,万万不可。”
凤擎萧凝眸,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怒意,仿佛对关子郊的反对有些不满。
关子郊自然是知道凤擎萧的心思,可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如今公主已然试了药,若是这药有用便好,若是无用,岂不是又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这对灾区百姓来说,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