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宇醒来时,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药瓶,就连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似乎也是白蒙蒙的。
他肩膀上麻酥酥的疼,让他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
似乎是有一场混战,苏子筱和岳靖俞被围在中间,但他知道两个人都能保护自己,他不过是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人,唯独身边有一个女孩,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根铁棍,正好砸向她——
他记起来了,如果他没有连睡两天的话,今天是星期五,下午有一节实验课,秦教授亲自来上课。
“我靠……”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个女孩趴在自己的床边安睡。
白色的床单、消毒水味、头顶上的药瓶正往自己的静脉中缓缓输着液,还有肩膀剧烈的疼痛感,叶泽宇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原来是医院。
他又看看窗外的一片漆黑,原来已是到了夜里。
他脑子一懵,他……真睡了两天?
不会吧……模样
他动了动手指,女孩并没有醒。大概是累坏了吧。
叶泽宇歪过头,这是个陌生的女孩子,记忆中就是他在混战中救下的女孩——翘翘的小鼻子,长长的睫毛,朱润的唇,还有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的乌黑长发。叶泽宇不由得牵起嘴角,她原来这么好看,也不枉自己舍身救了她。
他笑了笑,胸腔里的气息带出一阵咳嗽,身边的女孩闻声惊醒,见到他看着自己时顺着他的胸口笑了笑,“醒啦?”
只短短的两个字,她没有多嘴问一句话,起身来到床头柜前找出几粒药片放在手心里,整个动作安静而沉着,不慌也不忙。
从没发现这个刚认识的女孩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好看。
莫非是仙女下凡?莫非……他死了???
她浅笑,目光迎上了盯着她发呆的叶泽宇,“你看什么呢?”
他点点头,“哦,你……怎么还没走?”
沈薇倒了杯水递给他,“你救我一命,我怎么能走。”
“救命?”叶泽宇一愣,摸着后脑勺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女孩笑笑,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简单的白T恤刚好藏住她姣好的身形,她看着年纪不大,左不过才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这一笑,叶泽宇又愣住了。
她垂下眼睛,双手握着病床上的白被单,淡淡道,“恩是要报的,刚才秦大夫说等你醒了跟你要身份证办手续,”姑娘单手一伸,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喏,身份证给我吧。”
这个世界还是很温柔的,她也要温柔地回报他们。
“谁?秦大夫?”叶泽宇一愣,瞬间想象起秦教授知道他出现在斗殴现场时恼怒的样子。秦教授素来严厉,最不喜欢他做一些打打闹闹的事情,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能躲一阵就躲一阵吧。
“我我我真不用你报恩,我……”
他喉结动了动,咽了口口水。
“额,我好像没什么事儿,这就出院吧——”
说着他就要掀开被子,然而还没伸腿,门口一个男性的声音喊得他浑身一哆嗦。
“叶泽宇,你小子给我躺回去!”
那人穿着白大褂,背着手阴着脸进了病房,叶泽宇本是阳光灿烂的心情,见了他瞬间蔫了下来,“师,师父啊……”
……
病房里,秦大夫以办手续的由头打发了陌生女孩,师徒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卧着,卧着的那个比站着的还怂,刚才一瞬间的春光灿烂骤然乌云密布,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睛,“师父啊,我觉得自己就是有点轻度脑震荡,躺躺就好了,要不我就趁着天没下雨回宿舍吧……”
秦教授黑着脸问道,“我问你,下午在西门干什么去了?”
叶泽宇捏着被角,脑子一转,“社团聚餐,我们去小西门那家酸菜鱼——”
“撒谎,西门斗殴已经上了新闻了,你跟那帮人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搅进去?”
秦教授扶着眼镜,恨铁不成钢。叶泽宇是他带过最优秀的学生之一,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实践刀法都有他年轻时的风骨,只是叶泽宇一直以来费心经营的跑酷社秦教授很有意见,一个医学生偏偏要做一些自残的运动干什么?
秦教授平时在学校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现在叶泽宇明着出手搅进流氓学生的混战中,这就过分了。
如果叶泽宇是他自己家的孩子,一定要把他摁在老虎凳上揍一顿不可,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叶泽宇伤成这样,他这个做师父的也挺心疼的。
叶泽宇抿着嘴想想,他想了N中谎话能逃过师父的逼问,然而他还是叹了口气,“哎,师父啊,岳靖俞是我朋友,而且要不是我挡了一下,刚才那个小姑娘也——”
秦教授“哼”一声,“又是岳靖俞。”
岳靖俞其人,秦教授自他入学的第二年就有所耳闻,据说是个成绩优秀而且在学生会崭露头角的人物,有的时候叶泽宇吃饭时也会带上他,秦教授对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这孩子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孤傲气。
后来问了外语学院的教授才知道,岳靖俞是南大外语学院破格招进来的学生,据说高中之前一直是南城南岭区有名的流氓学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三一年里岳靖俞改过自新斩断过往,成绩突飞猛进,虽然比南大的分数线差那么一点点,但进普通专业也是绰绰有余了。
外语学院的张教授索性把这个孩子破格招进了外语学院,成了他的得意门生。
酒桌上谈起这个学生的时候,张教授哈哈大笑,伸着筷子说传言不可信,岳靖俞上大学后从没听说跟不良学生接触过。
秦教授猜测,也许是他的学校太急着走这个学生的后门了,毕竟岳靖俞的父亲岳齐山是南城鼎鼎有名的房地产龙头,南城的四分之一税收都靠他一家撑着,若是不卖岳老大这个面子,往后谁还敢在南城混呢。
秦教授生平最看不起攀关系办事的毛病,连带着岳靖俞这个人他也不喜欢。
“我看他倒是好好的,拍拍屁股没事儿人似的,倒是你怎么横着进来了?”秦大夫说话很不客气,他背着手,言外之意:你怎么替人挡了枪子儿连个心眼都没有。
叶泽宇撇撇嘴,秦教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师父……您不是常常教导我们,医者父母心,看到有人受伤,能多担就多担一些了……”
秦教授一愣,叶泽宇说得没错,教他治病,难道不也是为了救人么?
“算了算了,你自己长点儿心,别老被别人当枪使。”秦教授背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等会小姑娘回来,你让她给你办住院手续。”
叶泽宇轻轻舒了一口气,歪着脑袋看了看夜幕降临的窗外。
南城这座城市,冷漠得有些让人心寒,没有人比叶泽宇更清楚岳靖俞的处境了。这小子逃避了很多年,如今是闯了大祸,过去的羁绊和过往被生生地撕开,他不愿去想的曾经和他不愿去面对的自己……他又要躲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