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姝收到谭欣给自己发来的新号码，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存了下来。她总觉得自己现在心里压着秘密。
自己和妹妹喜欢上了一对亲兄弟。
但是她很相信楚微，他对自己很好，好到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是比起之前，她倒是也不会拿自己再去和谭欣比较什么了，万一日后她们就真的嫁到了一家去，对她来说这也挺好的。
大约是被楚微惯着，她的脾气倒也渐渐显露出来。
有的时候，楚微约会会迟到，她和谭欣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谭欣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自己了，但是她又不能像对待谭欣那样对待楚微。毕竟她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存在的，但是楚微就不一样了，他是男朋友，至少现在还不是自己的家人。分手就是两个字的事情，和离婚是不一样的，离婚的繁琐大约除了程序的繁琐，还有的就是感情上的繁琐。像是搬家，从一个熟悉的窝搬到一个不熟悉的窝里去，总归有一段适应的过程。
因此脾气敛了些，比起之前，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楚微也不觉得和她在一起有多累，顶多就是像带着个小尾巴，饿了给她吃，渴了买水喝，哪怕是她突如其来地说自己想要做什么，例如说是大半夜的想和柠檬水了，他也愿意满足她。楚期那会儿的刁劲可不比她少。也得亏自己做过楚期的哥哥，女孩子难缠一些就是刁蛮任性小可爱，男孩子难缠那就是大老爷们矫情不要命。
他从来不对谭姝红脸怎么样的，这也是谭姝最喜欢他的一点。再反观虞城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她越发喜欢楚微。很多时候，她觉得这种喜欢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就像是她在代码课上学的，有的代码生来就是为了那个程序，变化一下都不是那个程序。
所以，这些日子她想通了，对虞城她是要敬而远之，也提防自己脑子一热对他产生了什么感情。对楚微，她也要找个时间坦诚相待。因为，她是真的想要和他过日子的，大概是想到了这些，所以后来楚微找她出去的时候就总是发现她心事重重的。
谭姝现在最担心的是她要怎么开口，开口了会不会让楚微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她把面前的杯子端起来，要说出去的话顺着液体一起滑进身体里。楚微蹙眉，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果汁移到她面前，然后担心地问，“有心事？”
她刚想说没心事，就发现嘴里很苦。
“什么东西……好苦啊！”她捂住嘴，将果汁上面的吸管拨在一边，小手指捏住糖盒里的勺子，将方糖一块一块的朝果汁里扔。接着将融化掉的糖随着果汁一饮而尽。
楚微不知道笑好还是装出一副很严肃的表情好，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那是我为了试一下榨汁机的效果所以搞出来的苦瓜汁。正好没人吃，我就……”
谭姝嘴里的苦味游走在她的味蕾中，怎么都赶不走。甚至她都能感觉到喉咙里都有淡淡的苦味渗透出来。一杯果汁压根压不住嘴里的味道，可是她又不喜欢甜食，但是比起苦瓜那种绵绵不绝的苦味，她更倾向于方糖大的甜味。
捏着小勺子，她颤颤巍巍地吃了几颗糖。
楚微也是佩服她的狠劲，这样子吃下去嗓子是承受不住的，所以他格外贴心的到厨房给她翻了瓶酸奶，谭姝像是一个喂不饱的狼，盒子里的方糖被她吃的寥寥无几，就还剩几块了。楚微快步向前，夺了桌子上的方糖，将撕开包装的酸奶放在她面前。
直到看到她喝光了一瓶酸奶，他才安心地把糖放回去。
“阿姝，说说吧，要同我说什么？”楚微重新坐回位置上，他很擅长捕捉人的细微动作。看样子一个楚期让他变成了一个拥有十八般武艺的超人，他看到谭姝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慌张，所以他更加肯定了。
“其实我……我……”谭姝不说话了，第一次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承认自己是一个瘸子，听起来很是荒唐吧。
可是这样的荒唐早就有了苗头了，她藏不住的。楚微只知道她进门不喜欢换鞋，也许就是每个人的习惯，她宁愿戴脚套也不要脱鞋。反正家里就他们两个，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喜欢那就不强迫她做就是了。
谭姝突然又不想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是说了，万一……万一他就接受不了了。推己及人，如果她现在是个舞蹈教练，还会接受自己的对象是一个瘸子这样落人口舌的事情么。就好像画家喜欢上了一个没有眼睛的人。这听起来就很糟糕，她不敢直视楚微的眼睛，甚至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卑鄙小人，爱情是自己骗来的。
“我还不能说。”谭姝鼓起勇气，她希望自己今天这样的做法楚微可以理解她，她也是因为太喜欢怕失去才会这么做的。
“那就不说这个了，等你想和我说了再说。”楚微含笑看看她，谭姝抿着嘴点点头。
只要再给她一些时间就可以了。
千万要等到她说，而不是被他发现。
“对了，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谭姝把果汁杯子朝边上推了推，不让它挡住自己看楚微的最佳方位。
“我都几天没和我弟联系了。我问问他。”楚微把手机拿出来，谭姝则是看了看四周，这不是她第一次到楚微住的公寓楼来了，里面干净的不像是一个男生住的地方。雪白的天花板，周围的墙壁上贴上了壁纸，皮质沙发旁是一台很大的床头灯，沙发上还有一条小毯子，枕头还在沙发上，看样子，他昨天就在沙发上睡的觉。她从未听他讲过家里的事情，但是她也看的出来，如果楚微家里没有什么的话，那就是他和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她只看到他和弟弟联系过，在一整个公寓里，她目之所及就是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上的人是相同的两个小男生，不过画艺不是很精湛。
电话“嘟嘟嘟”了几声，对方没有接听。楚微狐疑地又打了一个过去，半分钟之后才有一个人懒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哥。”
“你不会是还在睡觉吧？”
“唔……差不多。”
“你不用上课的么？”
那头像是在掀被子，“我请了假，在外面给人家接私活。”
楚微面带愠色，“我不是说了要你先念书么？赚钱这些事情不要操之过急。”
“哥，我和你一样大，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几十分钟，可是你却比我早进入社会好几年。我也是男人，我不需要你养活我。”
眼看着就是一场疾风骤雨，楚微早就料到楚期会在大学里做出一些举动来。他现在不是来和他争吵的，在导火线被引燃尚未触及炸弹的前一刻，他换了一个话题，却不想这头的导火线直接炸了另一个深水炸弹。
“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
谭姝听到了“分手”二字，然后她和楚微面面相觑。难道事情没有解决么……楚微在通话，谭姝的手机是闲置的，所以她飞快地上网去看，却发现那些人的目光早就转移到别的明星身上了，谭欣的事情按理来说是解决了。很多人都呼吁网友不要再去骚扰人家的生活了，自己的帖子也成功地将那个发帖者推倒了大众的视线中。不论怎么说，谭欣现在是安全的。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分手一说？
难道又是那个傻丫头为了不连累人，就和男方提了分手？
她很想要多嘴问一下谭欣，但是谭欣又没有告诉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她要怎么说自己知道她分手了。她现在一定很脆弱，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帮亲不帮理，她突然对未谋面的那个楚微的弟弟有些憎恶。莫名的，她很想要打电话问问谭欣，可是现在是在楚微家里，不方便打电话。她听得真切切的，那个男生说的是他要和谭欣分手的，楚微问他为什么，他说不上来原因，最后就死鸭子嘴硬的随便说了一句话，“我不喜欢她了，行么？”
楚微是真的觉得楚期这个人没有责任意识，他最担心的就是他以后会这样下去。到时候，嫁给他的姑娘不会幸福，他自己也不会幸福。他身上总有戴晓菲那个女人的身影，那个怀胎十月生下两兄弟的人，因为没有责任意识，所以抛弃了他们父子，现在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弟弟也像那个女人一样。
“月底放假你给我回家一趟。”楚微不容置疑地命令楚期回来，楚期知道回去免不了一通说教。他含糊其辞，“看我到时候有没有时间。”
“你把位置发过来，我月底去找你。”楚微先发制人挂了电话。
然后谭姝看了他一眼，她别的不清楚，但是楚微对她是好是坏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兀自站起来，现在她担心谭欣，很担心。
“我要不先回去。”
“不一起吃饭？”楚微有些诧异，往常谭姝都是喜欢黏自己的，很少主动要离开。每次都是他连哄带骗的让她回去，有的时候被她缠的哭笑不得。
“不吃了。”谭姝拉住楚微的手，楚微的手又长又细，比女生的手还好看，手背上也没有很多的汗毛，她就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扳他的手指，看他吃痛，然后再“噗嗤”一笑，乐此不疲。她巴不得天天黏着楚微才好，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一直不肯脱鞋子，她宁愿在他工作的地方外面等他，也不肯脱鞋子进去。大家只当她是有怪癖，不肯在别人面前脱掉鞋子的，谁也没往她是瘸子这方面想。她也很小心，走路就是走路，最多有时候跳到楚微后背上，然后又小心地跳下来。
一路上，谭姝都在想着等会儿怎么和谭欣说话。
直接开口就问她是不是分手了，很不合适。
车边的风景与她擦肩而过，她把手伸出车窗户，任由风吹打着自己的手臂她将发绳取下来，绕在手腕上，是楚微买的，他们那天逛街，她就多看了这个一眼，楚微二话不说就给她买了。她就喜欢他的细腻。
润物细无声，要是说之前对他是一种冲动的喜欢，到了后来，反倒是越发的依赖离不开他了。她甚至可以学会照顾别人，只要那个人是他。
这些年来，谭欣应该很累吧。
想到楚微为了楚期操心，她想到了小时候，和谭欣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她和谭欣同时喜欢的，如果父亲只带了一份钱，那么谭欣就是最懂事的那个，她会很大方地把吃的让给自己。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改变过，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愧疚油然而生。自己才是姐姐，她看着后视镜里，那张和谭欣差别不大的脸，眼眶有些湿润。
这个世界，对她最好的，想必除了父母，就是谭欣了。
但是，楚微对她的好才让她惊觉，这些年来，自己都忽略了谭欣。大约太过司空见惯了，所以从来不觉得她让给自己好的有什么不对。
其实，当初自己的脚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要是再晚一步，很有可能就要截去那只脚了。
关于谭欣的红围巾，大家都忘了。
大家记得的只有谭姝劫后余脚的喜悦，那条红围巾却像是一条蜿蜒的河流，穿越了那片荒寂的地面，复苏了万物，可是大家只看到了复苏的万物，忘记了，是河流让万物复苏的。
那条染血的围巾，被丢弃在了那个诊所里。
她当时被厚厚的衣物裹着，谭欣失去了围巾，像只小鸡崽子似的缩在诊所外面的椅子上。嘴里呼出热热的气，她很怕，自己会没有姐姐了。向上帝许的愿望，上帝应该是只听了一半，“让姐姐不要有事，只要姐姐没事，我愿意付出一切。”是没事了，只是落下了伤疤，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火柴被点燃了，烧成一片，橱柜里跑出来的食物都是幻象。童话之外的真相就是小女孩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