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欣是最受不了冷暴力的。
自从和老哥他们去了一趟游乐场,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反思了一下,楚期像个大男孩,他当时冲动了,自己也跟着冲动了。其实,两个人应该静下来好好聊聊的,现在他又不在学校,想必也和自己有关系。所以在外面辞了饭之后她第一个洗了澡回到房间给楚期又打了一通电话。
对方还是不接听。
她抱着手机,等着他回信息给自己。
不知道是等了多久,她都没等到他回的任何信息。
谭欣打电话给李晟,李晟和优优在自习室里,看到陌生来电,想起来也许是谭欣。出去接听,果然是谭欣。
“楚期……他和你一样都没有回来。他没告诉我他要去做什么,只说出去一趟。怎么了?”李晟轻声说道,他离自习室不是很远,怕声音大了影响到正在自习的同学。
谭欣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洗完澡到现在,她的右眼皮就跳动个没完。即便她在大学课堂学到的都是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辩证唯物主义,可是她是真的很害怕,左吉右凶,她的心里都突突突地跳了半天,从跳楼机下来就没缓过来,她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那两片黑白相间的窗帘。
楚期是不是出事了。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赤脚跑到窗户那里,之后就定格在那里。也感觉不到脚底的冰冷,她担心楚期是不是出事了。看着外面陆陆续续开下来的路灯,她的心里有些诚惶诚恐。拿起手机她很是不安的,又拨了几遍电话。可是都是没有人接听。
头盖骨像是被人用铁锹给砸开了一个洞,现在被倒进了滚烫的热油,只要一想到楚期可能是出事了,她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的手指抠上了窗台,现在她希望自己是千里眼顺风耳,哪怕他和自己分手,她也希望他可以打个电话和自己说一声。
可以分手,可以结束,难道就不可以报一声平安?
明明又不是敌人,为什么要用心理战来折磨彼此。
谭欣坐在地上,她有些落寞,想到许清池对自己的种种,她不是傻子,可是,她不能这么博爱,心里装了楚期了,而且她把他从自己心里赶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现在要细雨润无声地潜藏进来,她会觉得自己就是个bug。
老哥这里她不能住久了,否则她不知道自己和许清池之间还会发生什么。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几乎是扑过去,像是饥渴了很久似的,她抓起手机,胡乱地滑了一下屏幕,却是谭姝发来的。
“欣欣,在干嘛呢?”
她回了信息过去。
谭姝却不再回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然后例行的关心,“姐,我想家。”
那头迟迟没有回信息。
以至于到最后谭欣糊里糊涂地站在窗户边上,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死胡同。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一个什么平行空间,像是和外界隔绝了似的。这个点,她还不能和父母发信息,谭父谭母一向睡得早。
她总觉得自己身边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她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总之她心神不宁,一直绕着房间走来走去,她甚至数了地上的木板一共有多少块,又坐在地上,数清楚了窗帘上有多少黑白的条痕,然后她又惶惶地站起来,只觉得身上有什么小蚂蚁在爬着,她试图躺在床上,但是不小心地被自己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脸朝地,就是这么一摔,她就这么趴着。记不得趴了多久,她被地面给凉到了。于是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脚丫踩在床上,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她又去想楚期会去了哪里。他看着一米8的大高个,实际上自理能力几乎不如一个初中生。她开始翻身,然后开始像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来,看了看手机,不知不觉都十一点半了,她感觉到有些口渴。
下了楼她喝了一大杯的凉水,似乎还是毫无睡意。她想要出去走走,可是这么黑,外面又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又不想打扰到他们,看得出来,他们今天累了一天,早就睡了。而且这个时候出去,她又没有钥匙,就只能在门外等着他们开门。想了想这个不是很妥当,于是她又转回了楼上。
老哥压根就没有睡,因为许清池今晚突然对他说,如果谭欣分手了,他就要去追求谭欣。老哥想了想,许清池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对,他要等他们分手了,可是万一他们不分手呢,这不是心甘情愿的当备胎么,再说人家谭欣都没有把他当做备胎。他最怕自作多情,自古多情空余恨。他打开电视,不知道怎么就看了鬼片,然后他觉得周身汗涔涔的,竟然吓得他睡意全无。然后就听到谭欣开门的声音,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把被子蒙在头上,把电视给关了,硬是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墨迹墨迹把自己弄睡着了。
许清池晚上水喝多了,他走出来,和谭欣不期而遇。
“还不睡?”许清池看着烦躁不安的谭欣,他感觉她是在想那个男生。可是他心里并不是很难受,自己之前对那个王芸可比谭欣现在的状态糟糕的多了。
谭欣现在压根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害怕出什么岔子,所以点点头,然后又像个拨浪鼓似的,飞快地甩甩头,“我现在就去睡觉了。晚安。”她像是一道闪电劈进了屋子里。
许清池嘴角向上挑挑,然后径直下了楼。
“都睡觉了么……”谭欣趴在枕头上,然后翻看着手机。谭姝一向是个夜猫子,谭欣又试探性地给她发了信息,可是谭姝还是没有回复自己。自己今天这眼皮跳动了大半天,不太放心,今天自己的状态一直都很奇怪,她拨通了谭姝的电话,那头却是手机已经关机的消息。
为了强迫自己睡觉,她把手机扔在一边,闭上眼,数着羊,不知道数了几千只,脑子开始有了睡觉的指令,她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皮。却是做了一个噩梦,一条久违的红色围巾绕上了谭姝的脚,然后她看到谭姝边走边扯着那条红围巾,她去喊谭姝,可是谭姝踉踉跄跄地走着,然后突然站定,她的脸上竟然会出现无数条的裂缝,像是打碎的花瓶,那条红围巾飞到她的脖子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她要去救谭姝,可是谭姝和她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很重的墙,不论她怎么用力,就是装不碎那道墙。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她还没彻底醒过来。
“欣欣……你姐姐出车祸了。”
谭欣以为这是那场噩梦里的一部分,可是直到她听到谭母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头谭父的哽咽。她的心肝脾肺好像也被车子碾压了一遍,只不过,都在身体里隐隐作疼,她知道,让他们都赶过去的,肯定不是小事情,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自己穿的还是睡衣,而是光着脚,她撞到了门,然后又撞到了老哥。
她慌乱无措,双手紧紧地绞着衣服,头发乱成一团糟。
“姐……姐……”她一直重复念叨着这个字。
老哥没听明白,“什么?”
谭欣瞳孔放大一圈,突然崩溃似的,嘴唇哆嗦,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姐姐……姐姐……出车祸。”老哥一听是她的亲人出了车祸,二话不说,赶紧地从房间里拿了件外套,拉住她往楼下跑。许清池一大早就回去了,许笑颜要开家长会,许家的父母都没有时间去开。于是这个好事情自然落到了许清池的头上。
老哥一把抓起钥匙,谭欣坐上了车子。她还没有问他们现在在哪里,于是她拿出手机,可是手一直在抖着,她把满脸的泪痕擦拭一遍,头发杂乱无章地吸附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很落魄。老哥都替她难受,听到她说了个地址,他毫不犹豫地把车子开了过去。
楚期背着双肩包,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戴晓菲给自己打了几个电话,还有谭欣的未接来电。他没有去看,正准备要关机,却发现戴晓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毕竟再恨她,那也是生下自己的人,他接听电话,戴晓菲鬼哭狼嚎似的,“快过来啊,你哥哥他不行了!”
亲妈会这样诅咒自己儿子么?可是哥昨天才和自己通过电话,怎么会突然不行了,他镇定地回了一句,“有你这么骂自己儿子的么?”
戴晓菲手里是楚微的手机,她用楚微的微信和楚期视频,就那么两秒钟,他听到了医院里的嘈杂。
“你现在在哪里!”楚期吼道。
楚期恨不能现在就飞回去,他非要司机在这里停车。司机说什么也不会在半途停下车子,楚期竟然要从窗户跳下来,他坐的大巴车上很多人开始劝他,大约是知道他真的很着急,所以司机挑在最近的停靠点让他下了车子。
他转身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去。
如坐针毡,他不停地看手机,他心里一万个着急。
看到谭欣的未接来电,他怕她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在车上的这个时间,他终于还是给她回了电话过去。
谭欣哭得都要背过去,还好最后老哥安慰好了,“别怕,你别想的太坏。老哥以前开摩托还去过重症病房,最后还是好好的。你放心,不要想坏了。”
她也觉得姐不会有事的,她默念着,一直都在念叨着,不知道诸天神佛,听没听到她的乞求。
楚期的电话打过来了,她先是很坚强地接着,可是却在听到楚期那句你没事吧,她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本来被止住的泪水,又稀里哗啦地落下来。她现在很难受,所以歇斯底里地,“分手就分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很担心你么!”几乎是吼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你可以和我闹,可以和我吵架,但是千万不要冷暴力我,我真的受不了,提心吊胆的,不是怕你和我的感情完蛋,而是怕你完蛋。
老哥看得心疼,可他是局外人,他只能默默陪着她,将车速开到最快。
楚期大概没有想到谭欣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现在十分痛苦,他现在最不想知道的是哥哥出事了,他现在没办法再去哄谭欣,她知道自己正在失去的是谁么……是他在这个世间最亲最爱的人。楚期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但是他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牙齿压着手背,他察觉不到疼痛,直到手背上出现了一道道牙印子,他才松口,将头伸出窗户外大口吸着空气。
“对不起。”他说了这样苍白无力的字眼。
这样就是算分手了么?谭欣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有挽留自己么?
如果哥真的没事,他愿意听他的一切,哪怕是他让自己放下画笔,乖乖上学,他都会听进去。他的脖子很酸,司机让他把头缩回来,探在外面太危险了。
楚期无动于衷,脸颊被疾驰的风吹得生硬冰冷,头脑都是刺痛。
谭母和谭父急得直跺脚,谭母咬着手,双目盯着手术室那三个字。她就差点给他们跪下了,夜里突然接到电话,说是谭姝出事了,他们连夜赶过来,在看到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儿之后,他们的双膝像是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软下来,摔在地上。医生让他们签字,他们哭喊着,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求求你们,救救她啊!”谭父几乎是快要白了头,不过一夜之间,他竟然是老了十岁。他是家里的主心骨,怕万一要输血,他打电话给谭欣,告诉她这件事。
谭父有些绝望,他把手紧紧攥住,他可以替女儿去死,哪怕下十八层地狱,总之只要谭姝不要出事,他现在愤世嫉俗,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的孩子。谭姝已经瘸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还要发生这种事情?
楚微手机里没有给戴晓菲打上“妈妈”的备注,直接就是陌生来电,还好医院里的人在他的通讯记录上翻到了一个表姑的联系方式。表姑还以为是诈骗电话,挂了一次,医院的人又打了一遍,表姑还觉得是诈骗,所以把戴晓菲的号码告诉了他们。
戴晓菲的丈夫正好出门去厂里了,家里就她一个人。她的面膜刚刚敷在脸上,医院的电话打过去,她听到了那边的救护车的声音,很清晰,虽说楚微和楚期不是自己带大的,但是毕竟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把面膜揭下来,然后又从床头柜里翻出了一张卡,趿着拖鞋直往车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