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潭死水必将被打破,以极其猛烈且骇人的方式。王者的愤怒往往是不发则已,一发就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第二天醒来,努尔哈赤依然无法遏制自己的困惑和愤怒,他多么想这一切都是一个梦,都是他昨夜做的一个荒唐不着边际的梦。可是他清楚地记得嘉福晋是如何说,兆佳氏是如何颤抖着手拿出药包,老太监是如何笃定那些就是流产的药物。
努尔哈赤咬牙切齿,他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如果阿巴亥真的打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背叛了自己,意味着她与人偷情并暗结珠胎,因为她毫无理由打掉自己与她的孩子。不行,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明白。
努尔哈赤拿起那包让他肝肠寸断的药,失魂落魄,行尸走肉一般来到正宫。
隔了一夜不见,正宫的主仆都愕然发现努尔哈赤的头发胡须白了很多,面容憔悴苍白,脚步踉跄欲倒,兰儿、李紫急忙上前,搀扶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阿巴亥抱着阿济格迎上去,她已发现努尔哈赤很不对劲,却仍然认为他是因为褚英的事。
阿巴亥对阿济格笑道:“快叫阿玛!”
阿济格奶声奶气地叫:“阿玛,阿玛!”又伸开两只小胖手要努尔哈赤抱。
努尔哈赤看到儿子与自己亲昵,本能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这一瞬间,他动摇了,他萌生了装聋作哑,吃哑巴亏的想法,是啊,只要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还是可以享受像以前一样的幸福,何苦去拆穿?
可是他又想到,阿巴亥竟不知与何人于何时做出丑事,还假装与自己相爱,就又愤怒不已,誓要查出奸夫,将其千刀万剐。
努尔哈赤对兰儿、李紫道:“你们把阿济格抱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否则格杀勿论!”他的语气严厉,狠辣,似乎是要吃人,主仆三人不禁都打了个冷战,连阿济格也瞪大双眼,像不认识自己的阿玛一样盯着他看,可努尔哈赤并没有对他露出笑容,两岁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阿济格被他严肃冷峻的神情吓得“哇”地大哭起来。
李紫和兰儿见他如此反常,都迟疑着站立不动,生怕她们一出去,屋内发生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她们感觉到,大汗似乎是要打死大福晋。
努尔哈赤被阿济格一哭,搞得更加心烦意乱,吼道:“你们赶快抱着他出去!”
阿巴亥的眼泪掉下来,急忙将阿济格塞给李紫,道:“没事,没事,你们都出去。”
李紫和兰儿只得抱着阿济格站到廊下。
努尔哈赤将药包狠狠丢在阿巴亥身上,吼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本想将它砸在她的脸上,但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还是下不了手。
药包从阿巴亥肚子上弹了一下,掉在地上,她急忙蹲下去捡起来,小心地解开,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努尔哈赤怒道:“你问谁呢?这是谁的?”
阿巴亥更加迷茫,道:“你这到底怎么了?这是啥?”
努尔哈赤冷笑道:“少给我装蒜!你如果识相,就老老实实从头招来,我尚可看在以往夫妻情分上饶你不死;若百般抵赖,继续欺骗于我,休怪我冷酷无情!”
阿巴亥听努尔哈赤的话说得这么重,神情这么冷,眼泪淌下来,她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包东西是何物,而这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哭着道:“你有话就说明白,我真不知这是什么,也不知你今天这番无情是为了什么!”
努尔哈赤道:“没羞没臊,你好意思听,我都羞于启齿!难道你不认识这是打胎的药?”
阿巴亥听了,也不哭了,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打胎的药?这,这,你从哪儿来的?”
努尔哈赤“哼哼”冷笑了两声,说:“害怕了吧,心虚了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认为处理得不露痕迹,谁知百密一疏。现在招认还来得及。”
阿巴亥怒道:“你这东一句,西一句的究竟什么意思?你要我招认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努尔哈赤见她这么理直气壮,气歪了鼻子。转而,他心中又想道,这是因错怪了她,她才如此无畏,还是她早已想好对策,想以抵赖蒙混过关。再一想,兆佳氏和嘉福晋说是李紫倒出的药,遂喊道:“李紫,你进来!”
李紫早在外听到努尔哈赤说什么打胎的药,心中已感不妙。此时听到喊她,吓得浑身哆嗦,又想着,如果真是自己的事被揭穿,大不了一死了之,遂壮着胆子进来。
努尔哈赤指着阿巴亥手中的药包问:“你来说,这是何物?”
李紫看了一眼,心中大惊,知道事情已被误解到阿巴亥身上。红了脸,怯懦道:“这,这……”
努尔哈赤说:“快说!”
李紫心中翻江倒海,此时,如果自己还只顾保全自己,恐怕阿巴亥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忽地跪倒在地,磕头道:“奴婢斗胆请大福晋出去,奴婢只同大汗说!”
努尔哈赤看了阿巴亥一眼,心中更加认定这是阿巴亥命李紫倒掉的流产药,冷笑着,切齿道:“本该如此!”又指着阿巴亥道:“你给我出去,走远点!”
阿巴亥擦着眼泪,走出门外,从兰儿手里接过阿济格一边嘤嘤地哭,一边向宫门外走去,兰儿急忙跟上去。
努尔哈赤对李紫道:“你可以如实说了!”
李紫跪着,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大汗请饶我死罪,并饶八阿哥死罪!”
努尔哈赤惊讶地问:“你,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怎么跟皇太极有关系?”
李紫遂将自己与皇太极私通之事一一道来,又将皇太极不便娶她之言学给努尔哈赤。只是隐去了皇太极说的怕父汗对他印象不好,影响他的前途的话。
努尔哈赤心中不知是喜是愁,松了一大口气,跌坐在炕上,拍着大腿叹息道:“你这个傻孩子,既然有这么个事,你就该早点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一道令书,让他娶你又有何难?”
李紫哭道:“奴婢没脸跟大汗和大福晋说这个事!”
努尔哈赤道:“你这个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你已先委身于他。”
李紫又道:“大汗明察,奴婢的事并不是紧要的,如今您冤枉了大福晋,伤了大福晋的心,这才是最紧要的事!”
努尔哈赤虽看她至诚至恳,没有半点说谎的样子,却想到她们主仆情深,又怕她是为了阿巴亥,舍身顶包。
因此问道:“那么大福晋流产究竟为何?也是喝了你的药吗?”
李紫又叩头道:“大汗明鉴,奴婢绝不敢让大福晋喝奴婢的药。大福晋流产之因,当时医士已说的非常清楚。大福晋当年生阿哥时受的苦,奴婢至今历历在目,想必大汗也不能忘却。万望大汗,不要因奴婢之事对大福晋生一丝一毫的疑心。”
努尔哈赤点头道:“我不疑心,事有凑巧,难怪宫中将这事谣传在她身上!”
李紫惊问:“整个后宫都认为大汗喝了打胎药吗?”
努尔哈赤点头。
李紫哭着,以头碰地,道:“奴婢虽死不能赎罪!”
努尔哈赤急忙拉起她道:“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要自责了。一切有我为你们做主,即使有流言蜚语,又能奈你们何。”
此时,他对李紫心中充满感激,是李紫而不是阿巴亥打胎,这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濒临破碎的人生又圆满了,李紫及时挽回了他的一切,他所痛苦的事情子虚乌有,他头上压的三尺乌云烟消云散,这就是最好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李紫即使供出做了更荒唐的事,努尔哈赤都会原谅。
而李紫却没有想到努尔哈赤这么好说话,她为皇太极的多虑感到可笑,早知如此,她早点禀明大汗为他们做主就好了,说不定早就在皇太极府过上了双宿双飞的美好生活。
两人都只顾高兴自己的心事,一时都才想起阿巴亥,同时惊呼道:“快找大福晋!”
努尔哈赤和李紫从屋中跑出来,李紫又对努尔哈赤施礼道:“请大汗为我保密,只能告诉大福晋一人。”
努尔哈赤点点头道:“放心!我会为你做主!”
阿巴亥出来正宫的大门,却无处可去,兰儿看着阿济格,在地上玩石子儿。阿巴亥坐在石凳上,苦思冥想,这一切到底为什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李紫在对努尔哈赤说什么。
正想着,努尔哈赤和李紫从宫中出来,一边一个去拉阿巴亥,努尔哈赤满脸赔笑道:“大福晋,老夫鲁莽,方才多有得罪,望大福晋海涵!”
阿巴亥挣脱他的手,气愤道:“你这是要饶我不死呢?还是千刀万剐呢?”
努尔哈赤尴尬,却只得继续陪着笑脸,说:“我们回去说!”说毕硬拉着阿巴亥回到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