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堵着一团火。褚英在他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他比谁都清楚。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受苦最多的儿子。与他一起上战场,一二十年出生入死,他的一切都将是褚英的。而褚英也承载着他最大的希望,他的志向是得到整个天下,可是眼看自己已经奔半百而去,只有将征服天下的希望寄托在褚英身上。
可是,褚英不但拎不清轻重喝酒误事,还心胸狭隘记恨大臣,又以曹丕为榜样,继承汗位后要杀兄弟!为何自己钟爱的儿子,在别人口中是如此的不堪,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错看了儿子,错爱了儿子吗?
努尔哈赤不要任何人跟,独自策马狂奔来到东山岗上一个孤独的小坟丘前。这里埋着他的原配佟佳氏,这个给他生育了一女二子,又给与他莫大支持的女人,没有享什么福就去了。可是他为了掩饰当年做赘婿的事,并不敢大张旗鼓把她的身份昭告天下,只有把她悄悄地埋在这里。
努尔哈赤蹲在坟丘前,解下佩刀,清理着坟头的枯草。曾今一家五口颠沛流离,险象环生,朝不保夕的生活场景一幕一幕涌现在他的脑海中,努尔哈赤不由扶着墓碑痛哭失声,边哭边对佟佳氏说:“夫人啊,你可知道我们的儿子褚英,快把老夫气死了。我一天天老了,离与你团聚也不远了,我戎马一生创立的一切自然是要留给他的,还指望他扩大家业,可是他竟然鲁莽又愚蠢。夫人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的儿子真的就那么差劲吗?他们是合起火来骗我的吧?我真希望他们是骗我,就是杀了他们几个,我也不愿意错看褚英啊!”
一边哭,一边说,努尔哈赤絮絮叨叨居然睡着了。
就在这时,他做了一个梦,夫人佟佳氏牵着褚英的手,越走越远,他在后面紧追,却根本追不上,急得大喊:“夫人,夫人,褚英,褚英,你们回来,你们去哪里?”远处出现一个光环,将母子两个套住,两人就这样消失在光环中。
努尔哈赤一下子惊醒,心知这个梦不妙,用拳头捣着坟丘道:“你不许带走他,不许带走我的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簌簌的风声,和枯草被风吹过的“刺啦”声。
眼见天快黑了,冷风越来越紧,似乎要下雪,努尔哈赤翻身上马,失魂落魄一般回到宫中。
阿巴亥见他的样子,吓坏了,急忙拉着他道:“你去哪里了?怎么弄了一身土!”
兰儿急忙上来,和阿巴亥一起给努尔哈赤脱去了外衣。
努尔哈赤双眼无神,道:“阿巴亥,我们喝酒吧!”
阿巴亥道:“你想喝,我就陪你喝点,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
努尔哈赤道:“一边喝酒一边说吧!”
到用膳的时候,阿巴亥找不到努尔哈赤,就命厨中将菜煨着,此时李紫已让传上饭来,阿巴亥亲自斟了半壶酒,拿了两个小酒盅,拉努尔哈赤坐下。她没有敢斟太多的酒,怕努尔哈赤情绪不佳,喝了伤身。
努尔哈赤端起酒盅,却扔到一边道:“怎么用娘们喝酒的家伙,拿碗来!”
阿巴亥只得让人拿来了碗。
努尔哈赤喝了满满一碗,对屋里人说:“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都应声而去,李紫和兰儿、嬷嬷三人不放心,将门关了,在廊下听着。
努尔哈赤的眼泪又流下来,道:“阿巴亥,你说我做了什么孽,我都五十的人了,儿子居然如此不争气。”
阿巴亥心疼地握着他的手道:“是因为大阿哥兵败的事吗?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要这么责怪他,也折磨你自己。”
努尔哈赤已泣不成声:“他败了,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败了。他是出去打仗,不是出去游山玩水,还喝酒吟诗,吟什么诗不好,他居然把老子比作篡汉的曹操,把老子比作曹操就算了,他居然把自己比作杀兄弟的曹丕。他因为自己犯了错,就怀恨额亦都,喝酒都不叫额亦都和皇太极,还口口声声当了大汗要杀了人家。”
越说越气,努尔哈赤由抽泣,“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创的家业怎么办?我自己怎么办?阿巴亥,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这么一个逆子,叫我如何放心地去啊!”
阿巴亥从来没见过努尔哈赤如此伤心,心疼不已,也跟着哭起来,道:“你不要一下子就把事情想这么不好,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就这么不堪吗?知子莫若父,你信他有这么不好吗?”
努尔哈赤道:“我不信,我不愿信,可是信不信不由我啊!”
阿巴亥道:“你还是冷静冷静,过两天再好好想想,不要偏听偏信。他是储君,众人嫉妒他、栽赃他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努尔哈赤见阿巴亥这样说,仿佛看到一丝希望一般,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真的吗?真的可能是别人栽赃他吗?”
阿巴亥点点头,坚定地说:“怎么不可能,你要好好想想每一个细节,果然都是褚英的错不是?如果是了,你再绝望也不迟啊。”
努尔哈赤摇摇头道:“我以前也同你想的一样,遇见有人来我跟前说他的不是,我先对这个说他的人生了成见,对褚英却百般护短。可是,现在,他们说的事,不由得我不信。实话告诉你,虽然我常常说褚英好,但是他的毛病我比谁都清楚。”
阿巴亥道:“你是他的父亲,他不好,你就教导他,慢慢来,不能放弃他!”
努尔哈赤道:“我已经心力交瘁了,时时苦口婆心,那个王八犊子却体会不到老子的一片苦心。在他打死额亦都府上的小奴后,我虽然生气,但是为了维护他储君的面子,还是护他的短。又反复教导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可是他却跟人家记上仇了!”
说毕,努尔哈赤气极而笑,苦笑,冷笑。
阿巴亥说:“我们凡事得往好的看,你今天太生气了,暂且缓缓,再来思考这个事情。”
看到努尔哈赤已喝了不少酒,阿巴亥硬拖着他,给他宽了衣,安顿他睡下。
坐在烛光下,阿巴亥一手托住腮,陷入了沉思。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将来一定是要继承汗位的。而自己比努尔哈赤年轻那么多,儿子阿济格又年幼,到时候自己和孩子怎么办?会不会按照女真收继婚的习俗,自己带着阿济格嫁给褚英?阿巴亥想都不敢想,猛烈地摇摇头。看着床上熟睡的努尔哈赤,突然觉得这个老头无比珍贵起来,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意识到努尔哈赤对她的意义。
皇太极回到家,第一个去看了贤贞,他感觉到有额亦都这么一个岳父,他离储位已不远,到时候贤贞自然是要母仪天下的,即使他再不喜欢,而玉容永远只能位居其次,即使自己再喜欢。
皇太极道:“夫人,在家安好吗?”说毕,从怀中掏出一串珍珠,递给了贤贞,道:“这是一串上好的东珠,你看可喜欢?”
贤贞明显受宠若惊,颤抖着手接过来,道:“谢夫君!”
皇太极环顾一下房间,发现西炕正中摆着一方黄布,靠墙放了一个一尺高的佛像,面前一个香炉,香灰都满了。西炕下的地上,摆着一个红色绸缎的蒲团。显然是贤贞供佛、念经的地方。
皇太极笑道:“夫人信了佛吗?”
贤贞道:“夫君难道忘了,这是父汗和大福晋发下来,让我们供奉的。自请回来那天,我每日敬三炷香,做一顿供奉,不敢间断。”
皇太极这才想起来,当时大汗命人用黄布盖了佛像,用托盘托着,恭恭敬敬送到各府,各府上又三跪九叩迎请回去。因他忙于俗务,就没有当回事,没想到贤贞却认认真真供奉起来。
皇太极不禁对这个女人有了好感,柔声道:“难为你这么虔诚,我母亲在世时笃信佛法,她命终时身现异象,别人都说她往生极乐世界去了。我杂事繁多,你就好好做供奉吧!”
贤贞答道:“是!”
皇太极又来到玉容这里,玉容已知道皇太极先去了贤贞那儿,心中很是不悦。
听到丫头们道:“八阿哥吉祥!”玉容立即,赌气滚在床上,面朝着里,背对外面,装聋作哑。
皇太极坐在她身边,伸手摸着她的肚子,道:“儿啊,你阿玛回来了,怎么不起来迎接?”
玉容知道皇太极这是给自己当爹,占她便宜。气得“呼”地坐起来,道:“你还知道当爹?早把我们母子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皇太极不想惯她的坏脾气,站起来道:“纳拉玉容,你这样我可就走了!”
玉容哭道:“你走,你走,反正我也肚子大了,伺候不了你,你去找别人吧!”
皇太极拂袖道:“无理取闹!”说毕,真的走了。
留下玉容在屋中,又悔又恨,哭到天亮。
皇太极虽然对她有欢情却没有爱情,皇太极并不缺女人,此时的他最大的兴趣并不在女人身上,对贤贞,对玉容,对李紫,对那些曾跟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侍女,他一点都不在意。他之所以愿意跟玉容在一起,也不过是她能够给与他感官的刺激和欢愉,如果她怄气,让皇太极不愉快,那么皇太极随时可以舍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