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说:“只是岳托和硕托绝不肯轻易回去,我得好好跟他们说说才行,今天提了一下,给他们个预醒。”
阿巴亥点头道:“他们是该回去了!”
努尔哈赤又道:“你和代善在乌拉调查你父母死因的事,代善跟我说了,你放心,我必然追查到底。怎么你居然没跟我提这个事?”
阿巴亥道:“回来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哪里顾得上说这个。再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们已经明白了,只是没有抓到主凶而已。”
努尔哈赤说:“还有你路上被人下药的事,我一直让人查着,无奈没有任何线索。方圆几百里内,居然没有一个蒙古郎中。看来对手用心良苦,要致你于死地。”
阿巴亥道:“这个你不必着急,他又没有害死我,慢慢查就是了。”
努尔哈赤若有所思,道:“会是谁干的呢?会不会是东歌?”
阿巴亥道:“有可能啊,都是你给我惹的祸!”
努尔哈赤作了一揖道:“大福晋大人大量,老夫知错了!”
阿巴亥又问:“我叔叔可是还关在牢里?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努尔哈赤反问道:“以你的意思呢?”
阿巴亥说:“不管是不是他亲自杀的,穆库什和娥恩哲毕竟惨死在他那儿,要说杀他一百次也不解恨。可是如今,乌拉部已然是国破家亡,绰齐奈和萨哈廉还在叶赫做人质,如果再杀了叔叔,我们整个家就算全完了。”
努尔哈赤连连点头,阿巴亥又抽泣道:“父亲惨死,如果叔父再惨死,绰齐奈软弱无助,连家都还没成,我们不是绝后了吗?”
努尔哈赤道:“你不要哭了,这些我都替你想了,不然我早就把他杀了。”
阿巴亥道:“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你就是放了他,他也是个废人。他不是沉迷东歌吗,不如让他去叶赫,一来可以照应一双儿女,二来,让他自己去试试,东歌会不会对国破家亡的丧家狗有兴趣。”
努尔哈赤眼前一亮道:“是个好办法!让他去感受一下世态炎凉,清醒清醒!只是不能让嘉福晋和舒尔哈齐知道此事,等我找个机会偷偷把他提出来,送到叶赫。”
睡至五更,努尔哈赤进入了一个奇妙的梦境。他的身体从脚尖开始,逐渐向上变得通透明亮。先变透明,又变为金色,如此一直到头顶,全身变成金塑的一样,样貌也变了,头面圆满,双耳垂肩,手持利剑。又轻轻飞到半空中,周身发着巨大的金色光芒,他环顾一下,不但能看到女真之地的全貌,白山、黑水、鸭绿江、长城尽在眼底,连北京的大明皇宫、黄河、长江都一览无遗,还看见北京的西南方向有五个高耸的山峰,闪闪生光,山顶没有树木草蔓,如垒土之台。
这时,孟古在身边告诉他:“大汗,你是佛陀之子,曼殊室利!”
努尔哈赤惊喜道:“佛陀在哪里?”孟古手指上方,努尔哈赤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大佛立在云端,笑而不语。
努尔哈赤从梦中醒来,只觉得心中充满欢喜,但是他并不知道曼殊室利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佛陀是谁。努尔哈赤感觉这个梦意义重大,第二日一早就找来褚英、额亦都、代善、何和礼、费英东,一起探究这个梦究竟是何意。
众人里面还数他见识广博,他不知道的事情,其他人当然更不知道。大家想破脑袋,众说纷纭,不知何解。
额亦都道:“大汗是不是最近操劳太甚,气血虚亏,以至于梦到飞升?”
努尔哈赤摇头道:“我并未觉得身体有何不适。”
褚英思索道:“父汗飞至空中,我觉得是要统御四方的意思!”
他这么一说,众人连忙附和着称是。费英东直把“大汗莫非是要升天的话”生生咽回去。
努尔哈赤也感觉是这个意思,只是仍然不知曼殊室利是谁,佛陀是谁。
过了一天,赫图阿拉外城中来了两个和尚,一个名叫不舍,一个名叫不得,挨家挨户化缘,逢人就念阿弥陀佛,不知不觉化到何和礼的驸马府上。
门童见二人举止怪异,立即跑去报告何和礼:“主子,门口来了两个光头男人,穿着破衣,拿了一个铁钵要讨饭吃,说什么阿弥陀佛。”何和礼觉得蹊跷,又听“阿弥陀佛”四字甚觉亲切,就亲自出来查看。二人约莫四五十岁,穿着百衲衣,脖子上戴着佛珠,左手作合十状,右手托着一口铁钵,眉目之间神清气爽,不同凡人。
见了何和礼,二人又念“南无阿弥陀佛!”何和礼听着这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直渗入心脾。何和礼猛然想到,阿弥陀佛,佛陀,他们所说的阿弥陀佛会不会与努尔哈赤梦到的佛陀有什么关系。
一边命小童赶快去安排饭食,一边将二人请进来,躬身施礼道:“二位神仙,若不嫌弃,请进来寒舍用饭。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一人笑道:“贫僧法号不舍”,另一个笑道:“贫僧法号不得”。
何和礼念叨:不舍不得,不得不舍;想得必舍,什么都不舍就必然什么都不得,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两位僧人喜道:“施主好悟性啊!”
何和礼说:“我们大汗前日梦见佛陀,正不解何意,不知二位神仙愿不愿意随我进宫,面见大汗,听听我主的梦究竟是何意!”
不舍喜道:“施主布施我以饮食,我布施施主以佛法,正好相应!”
何和礼也喜道:“太好了,事不宜迟,两位神仙用饭后我们就进宫。”
两位僧人道:“却不必用饭了,我们即刻就去吧!”
三人一同进宫,努尔哈赤见到两位僧人,就像当初见到阿巴亥一样,觉得恍恍惚惚,似曾相识。急忙请二位坐下,将梦境详细讲了。
不舍、不得二位大喜,仔细端详努尔哈赤面相。不舍道:“恭贺大汗,曼殊室利是我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中土地区称他为文殊菩萨,为释迦牟尼佛的左胁侍,与释迦牟尼佛、普贤菩萨并称华严三圣。”
不得双手合十说:“文殊菩萨象征大智慧,能启迪修行之人,开其智慧,提高其悟性。文殊菩萨,手持金刚宝剑,能斩群魔,断一切烦恼,这就是大汗梦中手持的利剑。文殊菩萨,虽然名为菩萨,然早已成佛,过去无数诸佛,都是文殊室利的弟子,未来当成佛者,也都是文殊菩萨威神力所致。”
努尔哈赤听得又惊又喜,问道:“那么我梦中的佛陀就是释迦牟尼佛吧,梦中亡妻孟古说我是佛陀之子。”
不舍摇头道:“不一定,大汗梦中的佛陀是男是女?阿弥陀佛为诸菩萨之母,释迦牟尼佛为诸菩萨之父。”
努尔哈赤努力回忆道:“我梦中的佛陀相貌慈祥,应当是母。”
不舍道:“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努尔哈赤道:“我梦中的五座发光的山是什么山?”
不得说道:“释迦牟尼佛曾对金刚密迹主菩萨说:我灭度后,于此瞻部洲东北方,有国名‘大振那’。其国中有山,号曰‘五顶’。文殊师利童子,游行居此,为诸众生,于中说法。此“五顶山”,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在山西。”
努尔哈赤道:“既如此,我该当如何做?不如按照我梦中样子,为佛陀妈妈造一尊金像,供女真人瞻仰恭敬。”
不舍拍手道:“如此甚好,只是不用破费,非用黄金,用铜铁也是一样。”
努尔哈赤道:“汉地尊崇佛教的人是不是很多?”
不舍道:“甚多,只是得法者少,不得法者众。梁朝有武帝,大兴土木,修建寺院,导致民不聊生,这样的举动与佛陀教诲不合,佛具有最大的慈悲,宁自己受苦也不愿苦众生。所以大汗,崇尚佛法也要以此为戒,量力而行。”
努尔哈赤问:“这么说,难道佛陀不同意众生供养他吗?”
不舍答:“非也,非也,供养佛陀,得利的并非佛陀,而是供养之人。只是,世人多以为金银财宝才是供养,殊不知一叶、一花、一粒米均是供养,所以不论贫富贵贱皆可供佛。”
努尔哈赤道:“大师说,供佛之人可得利益,不知究竟能获何利?”
不得答道:“一则,消灭罪障;二则,现世安稳;三则,富贵平安;四则,可以成佛。佛法深妙,一言难尽。”
努尔哈赤大喜过望,道:“两位大师必定是佛陀派来开示我们的,今天下苍生,多被战乱、苛税所苦,你们宣讲佛法,令人供佛,必可使我女真人受利,令天下人受利。两位大师要长久住下,为我们细讲佛法,救众生于水火。”
不舍、不得互相看了一眼答道:“我们本是游历之僧,怎可在一地久待,在此讲法三日足矣。”
努尔哈赤跪下相求,何和礼见状,也跪倒在地。两位勉为其难地说:“看在你们虔诚的份上,我二人就在此讲法一月。”
努尔哈赤大喜,何和礼提醒道:“大汗,二位大师还未曾用饭。”
努尔哈赤立即命人传令至厨房,备下宴席,不舍道:“宴不可过丰,再有就是,出家人不吃荤腥。”
努尔哈赤问道:“荤腥都是哪几样?”
不舍道:“荤是指五荤,指有恶臭和异味的蔬菜:葱、蒜、韭、薤、兴渠,腥指的是众生之肉。”
何和礼道:“白居易写的《斋戒》诗:每因斋戒断荤腥,渐觉尘劳染爱轻。是不是指的不吃这些就为斋戒?”
不得笑道:“正是,正是,施主真正是悟性非凡,前世必有佛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