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抱头痛哭,代善、额亦都、费英东等人站在一旁,也唏嘘不已,那些看着这两个亲兄弟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人,无不感慨落泪。
舒尔哈齐虚弱至极,有气无力地说:“大哥,我错了!”说毕勉强抬着头,等着努尔哈赤回话。
努尔哈赤说:“事到如今,你才知道悔改!痛煞我心!”他知道舒尔哈齐期待他做出不杀他且让他官复原职的承诺,但是努尔哈赤不愿意轻易承诺,他怕自己会后悔,他要好好想一想究竟如何处置舒尔哈齐,如何对待舒尔哈齐。
舒尔哈齐抬起头看着努尔哈赤道:“大哥,你会原谅我吗?”看着他期待与哀求的目光,努尔哈赤的心如刀刺一般难受,他转过身道:“你背弃我们兄弟之情,又有分裂女真之罪,叫我如何轻易原谅你!”
舒尔哈齐从长条凳上滚下来,他企图跪起来给努尔哈赤磕头,可是发现腰部以下根本不能动,屁股上的肉被打飞了一半,大腿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已痛的失去知觉,加上刚刚这奋力一挣扎,舒尔哈齐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昏死在地上。
代善急忙上去搀扶,叫道:“二叔!”
努尔哈赤回过头来,看了一下,急忙叫来医士给他疗伤、止血,并让人把他抬到汗帐旁边的帐篷中。
努尔哈赤一直守到深夜才返回汗帐中,伊福晋尚守在灯下对镜梳妆。
努尔哈赤上前从背后揽住她的香肩道:“时辰不早了,何不早点歇息?”
伊福晋道:“奴家心系大汗,担忧至极,无心睡眠。”
努尔哈赤拍拍她的肩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已大获全胜,不日即可凯旋。”
伊福晋叹道:“非也,非也,非但没有全胜,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努尔哈赤惊问:“卿何出此言啊?”
伊福晋回过身来,牵着努尔哈赤的手,来到床边,道:“你听我细细说来!”说着替努尔哈赤宽衣解带,侍候努尔哈赤躺下,自己也解了衣裙,与努尔哈赤依偎在一起。
缓缓说道:“君岂不闻斧声烛影乎?”
努尔哈赤自问读书不少,但是还真没听过这个成语,接道:“我不曾听说过,愿闻其详!”
伊福晋道:“一日,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召其弟晋王赵光义议事,左右不得闻。席间有人遥见得烛光下赵光义时而离席,有逊避之状,又听见太祖引柱斧戳地,并大声说:好为之,
后宋太祖崩于万岁殿,死在殿西台阶上。晋王光义继位,史称宋太宗。宋太祖做了一代帝王,却江山旁落,自此之后大宋的龙椅上坐的都是其弟的子孙。”
努尔哈赤听了心中震惊,身体微微发抖。说道:“这个故事好,你再接着给我讲讲。”
伊福晋道:“对于赵光义继位做皇帝的事,后人多以为是他篡夺了哥哥的江山,但是也有人认为他不过是按金匮之盟行事,理所应当该为帝王。”
努尔哈赤问:“金匮之盟又是什么?”
伊福晋道:“我来背一段书给你听!”
“建隆二年,太后不豫,太祖侍乐饵不离左右。疾亟,召赵普入受遗命。太后因问太祖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呜噎不能对。太后固问之,太祖曰:“臣所以得天下者,皆祖考及太后之积庆也。”太后曰:“不然,正由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耳。使周氏有长君,天下岂为汝有乎?汝百岁后当传位于汝弟。四海至广,万几至众,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太祖顿首泣曰:“敢不如教。”太后顾谓赵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命普于榻前为约誓书,普于纸尾书“臣普书”。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
又道:“这就是所谓的金匮之盟,以大汗看这金匮之盟有是没有?是真是假?”
努尔哈赤摇头道:“这个我不知,以你看呢?”努尔哈赤向来不肯随便表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伊福晋道:“自然是假的,是光义做皇帝之后编出来的。但是那又怎样,不是照样没有人为太祖仗义执言,没有人为太祖鸣冤叫屈?这江山要是被外人夺了,怎么会如此便宜。亲兄弟篡夺哥哥的江山,只要将母亲搬出了做挡箭牌,就把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努尔哈赤揽着她,手紧紧攥着她的臂膀,手指嵌进她的肉里,将伊福晋捏的生疼,他内心太紧张了,伊福晋这番话,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他知道舒尔哈齐总想与他平起平坐,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舒尔哈齐会不会想要篡夺自己的位置,他更没有想过舒尔哈齐会不会想要杀了自己。
但是听了这么一席话,努尔哈赤认为自己太大意了,太低估舒尔哈齐与自己的矛盾。他想起万历二十三年,舒尔哈齐首次带领女真朝贡使团前往北京进贡,眼界大开的他,回来之后自认为见识与人脉远在自己之上,对自己屈居在兄长的属下的地位感到不满,经常时不时地顶撞自己。万历二十五年,自己不计前嫌,再次派舒尔哈齐第二次进北京朝贡,更加助长了他的野心。大明朝廷有意拉拢舒尔哈齐,使他跟自己作对,对这一点,舒尔哈齐心知肚明,明朝廷热烈隆重接待他,赏赐给丰厚的金银绸缎给他,他都点头哈腰,来者不拒。明廷还授予了他都指挥的高级武职,舒尔哈齐感激明朝的恩宠,越来越倾向于明朝,恨不得给李成梁做孙子。在大明的授意下,朝鲜使者来到建州对自己和舒尔哈齐见面行相同的礼仪,并向两人馈赠同样的礼物。他们二人也分别屠宰猪羊,各自在帐中款待朝鲜使者,并回赠礼物。
李成梁则更加会利用舒尔哈齐和自己分庭抗礼,大力拉拢他,对他恩礼有加,格外器重。李成梁让儿子李如柏娶了舒尔哈齐的女儿为妾,舒尔哈齐的妻子病故,李成梁父子准备了丰厚的祭礼前去治丧,备极隆重。舒尔哈齐有李成梁和大明做靠山更加明目张胆地与自己作对。
想起这一切,努尔哈赤气得“突”地坐起来,跳到地上,来回踱步,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非常生气的时候,每当有重大事情难以抉择的时候,他就会来来回回地用很重的脚步来踱步,用体力的消耗来分散精神的压力。
伊福晋吓得不敢说话,但是她心中明白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她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
努尔哈赤穿着宝蓝色的睡衣裤,来来回回在帐中走了上百趟,终于拿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他怕第二日自己一觉醒来改变主意,他怕过一会儿他忘了自己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于是走到桌前。
伊福晋见状,赶紧从床上下来,跟了过去。努尔哈赤铺开白纸,提起笔来,却发现没有墨。
伊福晋急忙从旁边盛放水的铜水盂中,用小铜勺舀了一小勺水,稳稳放到澄泥砚上,又拿起墨锭研磨起来,不一会儿研出了墨汁。
在她做这些的过程中,努尔哈赤一直双手扶案,闭目沉思。
伊福晋柔柔地说:“好了,大汗!”
努尔哈赤睁开眼,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用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
伊福晋心中暗笑,却又感慨努尔哈赤心软,她认为他会写下一个“杀”字。
写完这个字,努尔哈赤仿佛已经用完全身的力气,无力地歪在伊福晋身上,将头靠在她肩上,伊福晋扶起努尔哈赤躺回床上,将努尔哈赤揽入怀中,努尔哈赤就这么在她怀里慢慢睡着了。
黎明,伊福晋被努尔哈赤的折腾弄醒,她却没有睁开眼睛,她十分明白这个男人需要释放压力,需要放飞心情,她闭着眼睛,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努尔哈赤道:“我知道你醒了,不必忍着,想喊就喊出声来。”
伊福晋莺啼婉转起来,使努尔哈赤如置身山林水泉,心旷神怡,耳目一新。
回到赫图阿拉,努尔哈赤命令永远囚禁舒尔哈齐,就像对待褚英那样。
皇太极带着阿明从叶赫东城回来,努尔哈赤要杀阿敏,代善、莽古尔泰和皇太极跪着求情,额亦都、何和礼等人也都为阿敏求情,努尔哈赤见自己的儿子与大臣们难得意见一致,又想起阿敏与褚英攻取乌拉宜罕山城,英勇善战,锐不可当,且对自己一向恭敬如父,并未追随他的阿玛舒尔哈齐与自己作对,与他的哥哥阿尔通阿、弟弟扎萨克图有着本质的区别,于是饶了阿敏,命令没收他的一半家产,将他名下的土地收归公有。
阿敏这几年本就对父亲的做法不认同,加上对伯父努尔哈赤一直崇拜有加,现在看努尔哈赤饶了自己,且没有杀掉阿玛,就划破手指,当场饮了血水,发誓永生永世忠于努尔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