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出城时,硕克托就在那城楼上,纳喇氏从车中偷偷张望,认出了这个堂妹夫,只是她一直不明白,他在那里做什么……
这是萦绕在她心头多年的谜题,及至她听到自家嫡福晋自杀的消息,才有所疑惑,但又不敢确信。
纳喇氏每每拿出那玉镯,誓要保护好满泰的血脉。因娘家嫌恶,她不便在娘家久住,通过姐姐们的帮助在乡下购置了一些房舍田地躲起来。数月后,生下男孩,纳喇氏十分欣慰,在家中偷偷供起满泰与嫡福晋的牌位。
这个男孩取名叫阿布泰……
乡下消息闭塞,辉发灭亡后很多年,建州女真的居民迁居到辉发部的人多了,纳喇氏才听说当今汗王的嫡妻是乌拉部满泰贝勒之女阿巴亥,她喜出望外,暗暗感叹苍天有眼。眼看儿子已十九岁,就拿出玉镯让他去与姐姐相认。
阿巴亥对这个弟弟自然是说不尽的亲切,两人相见的那一刻,阿巴亥还没等他拿出玉镯,已然认定他就是自己的弟弟,那眉眼神态,一举一动,与自己的父亲是何其相似,阿巴亥拉着弟弟痛哭,弟弟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痛哭不止。
努尔哈赤被这姐弟俩的曲折经历感动,立刻就给与阿布泰重用,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为总兵官。阿布泰也不负厚望,屡立战功,很快又得到了升迁。
阿巴亥几次让阿布泰将母亲接来同住,阿布泰也去了两回,纳喇氏过惯了自由恬静的田园生活,不愿前来,而且她认为满泰和嫡福晋都死了,自己也该做个死人才对得起他们,实在不该去享受儿女团聚,荣华富贵之乐。
阿巴亥让代善带了两段玉镯,又担心庶母不来,亲笔给她写了一封信。
代善派去的人,兜兜转转找了很久才找到纳喇氏的住处,见到合璧的一只玉镯,纳喇氏掩面痛哭,及至看了阿巴亥的信不禁浑身发抖。只见上面写道:
“庶母大人在上:
小女阿巴亥叩首以顿。前已遣弟阿布泰数次请母来赫图阿拉与我姐弟团聚,不料母坚辞不肯,小女擅揣母意,或恐天下讥笑我母为贪图富贵之人。此念,大可不必。我父及嫡母当日死于非命,小女已知绝非父母自绝其命,实乃小人迫害,吾其时尚幼,少不更事,虽欲为父母报仇,却苦寻多年不得蛛丝马迹。甚盼母能来赫图阿拉与女一见,详述当年所知所见,以助我姐弟报杀父杀母之仇。
望母不辞劳顿,成全为盼。
女阿巴亥再拜”
纳喇氏想起当年的种种不同寻常之处,十分认同阿巴亥说的父母均是被人所杀,而她也知道,这件事必然与硕克托有关。
于是简单收拾一番,随着接引的人动身前往赫图阿拉,她料着自己与阿巴亥说完还要回来的,谁知这一去,她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纳喇氏与阿巴亥见了不免又抱头痛哭,纳喇氏说出对硕克托的怀疑,才惊闻硕克托此时已是岳父。
阿巴亥道:“硕克托的女儿玉容嫁给了八阿哥皇太极为妾……”
纳喇氏道:“即是妾,大妃怎么说硕克托是八阿哥岳父?”
阿巴亥摇头道:“玉容生了两个儿子,钮祜禄贤贞只生了一个就难产死了。今年,八阿哥跟大汗说想给玉容扶正,为此大汗还问过瞧着玉容怎样,我自然要说好,大汗又觉得是我娘家人,也就同意了。”
纳喇氏道:“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我虽然怀疑她的父亲,到底要查实了才能报仇。”
阿巴亥紧紧握着纳喇氏的手道:“对!”
当天,她就让纳喇氏随自己住在宫中,自幼失去母亲的她,仿佛找回了久违的母爱,断不肯放她走,两人从阿巴亥的父亲死的时候说起,絮絮叨叨一直说到深夜,又互诉离别后的情况,酸甜苦辣,说不能尽。
第二天,纳喇氏又见了多尔衮和多铎,因阿济格随努尔哈赤出征了因此没见,她看阿巴亥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不住说好,不住流泪。阿巴亥又让人将阿布泰的妻子和女儿接到宫中来见祖母,这一家历经生死劫难的人,和美无比。
阿巴亥流下幸福的眼泪,她一直羡慕别人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现在她突然得到了两个亲人,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腾”地升起,她要留住这份幸福,她要永远留住这份幸福。
阿巴亥没有姐妹,自然对弟妹十分好,她的弟妹也是个情谊之人,现在知道了他们一家的种种不易,更加孝顺婆母,敬重长姐。
阿巴亥对她们讲起阿济格,说道:“大汗的正黄旗分了三十个牛录给阿济格,他现在已经是旗主了。”
纳喇氏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哥儿真是争气!据我看,多尔衮和多铎也是不凡。”
六岁的多尔衮说道:“承蒙外祖母夸奖,外孙体内流着两大部落首领的血脉,岂敢平庸!”
纳喇氏见他小小年龄,出口成体,大感震惊,拉过来摸着脑袋,说道:“我儿果然天资过人,快告诉外祖母,这是你母亲教你的,还是你自己就知道?”
阿巴亥和他的舅母都笑着看着他,多尔衮道:“我从小就知道,我的祖父是建州左卫都督塔克世,我的外祖父是乌拉贝勒满泰,我的父亲是鼎鼎大名,横扫辽东的汗王努尔哈赤。”
众人都笑,纳喇氏逗他道:“那我们的多尔衮长大后要做什么呀?”
多尔衮正色大声道:“我要协助大汗拿下大明万里河山,我要做皇帝。”
阿巴亥赶紧笑着起身捂住他的嘴,纳喇氏道:“好了,哥儿,我们都知道了,这话说给咱家自己人听听就好了,万不可出去说!”
又对多铎和阿布泰的女儿道:“你们也不可将多尔衮的话学出去!”两个孩子都答应着说知道了。
阿巴亥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记住外祖母的话没有?你一天天大了,当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谨言慎行,额娘罚你半月内读熟《论语》,该让圣人教教你如何温良恭俭让。”
多尔衮对她吐吐舌。
阿巴亥让代善去查硕克托,代善自那年从客店带回了店小二糖罐儿,一直让他在府中管内务,还有那个因上厕所望见过硕克托背影的手下,代善一直养在身边,未敢让他们远离,生怕一不小心连这点线索也断了。
代善借故将硕克托宣来,让这两个人藏在偏殿看着。因他与自己老板是老朋友,糖罐儿以前见硕克托比较多,但是出事那天硕克托来了之后直接从后院进了老板房间,所以糖罐儿并没有见。
而代善的那个手下,只是看到了硕克托骑马远去的背影,虽然觉得十分眼熟,但因平日不见,这么多年也没想起来是谁。
此时,二人在内看着,再无半点疑惑,糖罐儿确认硕克托是张老板的好友,手下确认自己那天看到的人正是硕克托。
因硕克托是八阿哥岳父,代善不能仅仅凭推测就抓他,但是其他证人证物又不能及时找到。于是一面以乌拉民众划分田地、宅院,办理地契、宅契的事拖住硕克托,一面立即修书一封,派八百里加急送给战场的努尔哈赤。
代善又带着糖罐儿暗暗访查,糖罐儿又认出了陪硕克托来过酒店的两名手下,代善这次毫不含糊,直接将这两个手下秘密捕入大牢。
经过一番严刑逼供,那两人将硕克托谋杀满泰,逼死满泰嫡妻,又杀掉代善当年抓的几个硕克托手下灭口,后又杀代善的人并那几个派去灭口的人,前前后后交代个底朝天。
这时,努尔哈赤的回信也到了,只有区区三个字:“捕审之!”
自纳喇氏到来后,阿巴亥一日也不愿她远离,纳喇氏过不惯宫中的拘束生活,十分想念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茅舍田园,日日给阿巴亥讲自己如何种菜、养鸡、养猪、养羊。
阿巴亥明白她是委婉地告诉自己她还是要回去的,只是装傻充愣,她在等待努尔哈赤回来,实施一个她的奇思妙想。
阿巴亥也知道纳喇氏憋在宫中定会烦闷,于是就约了弟妹,一起带庶母游山览水。
代善将硕克托也秘密捕入大牢,不管他如何嘴硬也搁不住铁证如山,虽然一言不发,但明显失去了斗志。
代善将审讯的结果告知阿巴亥,阿巴亥和纳喇氏大喜,压在心头二十几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母女二人供上满泰和嫡福晋的牌位,祷告祝慰。
阿巴亥又将宫中斗争细细讲给庶母,纳喇氏才知道阿巴亥看似享极了富贵,实则九死一生,又感叹她这么多年没亲没靠,独自应对这错综复杂的局面。
宫中都听说阿巴亥的母亲来了,除了嘉妃和兆佳氏,其他人并不知阿巴亥的身世,见她们母女那么亲热,都以为是阿巴亥的生母。
嘉妃和兆佳氏不明白大妃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母亲,两个人约好一同来请安,并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