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尔泰战战兢兢,父汗的威力他十分清楚,他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可是又不敢违逆自己的父亲。一个母,一个父,莽古尔泰尝到仿佛被撕裂般的痛苦。
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努尔哈赤切齿道:“这么说,你与富察衮代是同伙,要谋杀于我吗?”
莽古尔泰惊问:“怎么?母亲难道再犯了谋逆之罪么?”因富察氏兜兜转转就是不给他讲今日发生了何事,因此莽古尔泰对一切尚不知情。
努尔哈赤道:“问我做什么?你那好额娘就没有告诉你么?”
莽古尔泰起身冲进内室,劈头问富察道:“你又谋杀父汗了吗?”
富察衮代原本蜷缩在墙角,此时她已想透了,冷冷地站起来,款款走到外厅,对努尔哈赤说:“你不必为难莽古尔泰,一切都是我的主张,一切都是我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努尔哈赤道:“我若要杀你剐你,你焉能活到今日?我只问你,你如此丧心病狂,打算置子女们于何地?你可以不顾念与我的夫妻之情,怎么对儿女也好不疼惜?满脑子都是你自己的野心,狼子野心!”
富察冷笑道:“子女?你也配跟我提子女,你做的事哪一件对得起子女?你是怎么待莽古尔泰的?”
努尔哈赤道:“我封莽古尔泰为三大贝勒!与代善、皇太极同列。”
富察自知理亏,转而揭努尔哈赤的短:“褚英不是你杀的么?他可是你的嫡长子!”
努尔哈赤被一语戮心,脸“刷”地白了,回身扇了富察氏一个耳光,喃喃地说:“我亲自追到这里,本意是留你一命,看来你怙恶不悛,竟然是死了的好!”
莽古尔泰也被母亲的顽恶激怒,拔出佩剑一剑砍去,正中富察后心,富察氏吭都来不及吭一声,一命呜呼。
努尔哈赤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莽古尔泰眼见自己的母亲倒在地上,血流成河,清醒过来,伏在尸体上大哭起来。
努尔哈赤命跟来的禁卫军全都退下,自己也坐在地上哭起来。
父子二人不知哭了多久,莽古尔泰对努尔哈赤道:“父汗,儿子对不起……”
努尔哈赤微微摇头道:“你做的这件事是莽撞了些,不过那时情景只有你我父子亲历,父汗能理解你,何况你也是为了我。只是,外人不解,必然会认为你无情,所以今日之事,只能对外说是你额娘病死。”
莽古尔泰叩头道:“儿子谢父汗保全!”
父子二人相互搀扶着起来,努尔哈赤命莽古尔泰收拾现场,自己带近卫军回了宫里。他也无心去阿巴亥那里,径直回了自己的书房,浑浑噩噩,一宿无眠。
第二日,莽古尔泰和德格类挨家报丧,说母亲富察氏殁了……
皇太极正在府中与玉容、德音泽、阿济根密谋,外面通报宫里来人说让即刻进宫,富察侧妃死了。
皇太极感到事情反常,又进去交待德音泽和阿济根暂时不要在这白事儿上告发阿巴亥,免得努尔哈赤心烦意乱,适得其反。
德音泽怏怏不乐,她本打算回宫就去举报的,皇太极再三交待,让她等待时机,听自己的吩咐行事,德音泽才勉强答应。
富察妃的葬礼非常隆重,远远超过了伊妃的葬礼,这是按照正室的规格来办的。在汗王殿前停灵十日,又寄停在城外的极乐寺中三个月,才葬到努尔哈赤选的陵园。
富察氏与叶赫那拉孟古葬在一排,她们的后面是伊妃的墓。在她们的陵园外,葬着舒尔哈齐和褚英。
葬完富察衮代已是天命五年四月,努尔哈赤的心情渐渐平复过来。虽然他一再对外宣称富察氏是自己病死,但是莽古尔泰弑母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时人们指指点点,德格类与莽古济都一气之下不理莽古尔泰,莽古尔泰陷入了极度的羞耻和孤独中。
多铎在那场宫变中受到惊吓,一病不起。
皇太极为了安慰莽古尔泰,经常找他一起吃饭喝酒,并约上岳托、硕托、济尔哈朗、阿敏等人,渐渐的他们几个越走越近,代善在四大贝勒中慢慢陷入孤立,一如当年的褚英,除了父汗的偏爱与重用,什么都没有。
因富察的死,努尔哈赤心绪不佳,一直住在自己的院子里,阿巴亥刚开始去看了他几次,后来见他烦烦的,就不再去打扰,让他独自静心,何况多铎一直不好,阿巴亥的心多半都在孩子身上。
代善也来见过父汗几次,父汗总是懒于说话,代善也就不敢贸然去了。他见阿巴亥这些日子落了单,不免又勾起相思病,没事就往正宫里跑,名义上是请安,实则就为了多看阿巴亥两眼。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行动早已被人盯上,而且不止一个人盯着他,伊尔根觉罗姊轩、德音泽和阿济根。
阿巴亥对代善的殷勤不置可否,她一方面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另一方面又十分享受代善对她的痴情,幻想着有一天努尔哈赤会像代善一样对自己,正如自己刚到他身边时那样。
姊轩依然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教多尔衮和多铎读书认字,每日必来,风雨无阻。
阿巴亥的庶母纳喇氏自被冒充为她的嫡母督都祜之后,一直住在阿布泰府上,自知回去无望,她就安下心来,为阿布泰照顾子女,闲来做些衣物或好吃的送给阿巴亥和阿济格、多尔衮、多铎,阿巴亥也经常让人将她接进宫,要不就带孩子们去看她,一家人其乐融融。
阿布泰府是新建的,很多地方缺东少西,阿巴亥就自作主张,从宫库中拿出不少家具给他,又送给母亲和弟妹很多绫罗绸缎。
阿济格也是新成的家,府上也不周祥,阿巴亥也拿出很多好东西送他。
她的这些行为也同样被人盯上,德音泽、阿济根、伊尔根觉罗姊轩。
皇太极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命德音泽、阿济根出手。五月的一天,德音泽张张惶惶来求见努尔哈赤,声称自己捡到了是非之物,并将代善亲手抄写的七大恨和那张向阿巴亥表白的纸条奉上。
努尔哈赤一眼就认出了代善的字,忙问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德音泽叩首道:“大汗要恕臣妾不死,臣妾忠心维护大汗,才敢冒死来说的。”
努尔哈赤道:“恕你不死!”
德音泽低头道:“是从大妃宫捡到的。”
努尔哈赤一惊,佯装镇定道:“哦,我知道了!”
德音泽进一步说:“大妃多次派人送饭给大贝勒,还趁大汗出征的时候,经常与大贝勒私会,并精心装扮,讨好大贝勒。”
努尔哈赤听了不完全信,也不完全不信,但是心中已经十分生气。
德音泽又说:“大汗难道没有发现库里少了很多东西吗?大妃经常往乌拉的堂哥、堂姐家,还有十二阿哥以及大妃的弟弟阿布泰家里运送金银绸缎、家具、木料。”
努尔哈赤又一惊,他还真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么多年他是完全信任阿巴亥的,所以将一切内务大权交给了她,所有的钱财、物品都归她分配,自己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回。他奉行夫妻一体,男主外女主内这两句格言,家内的事一点都不愿费心,他不信阿巴亥会这样辜负自己的信任。他更不信,自己如此爱她,如此偏袒她,她会去喜欢代善,喜欢自己继褚英后最看重的儿子。
可是,看看代善写下的文字,想想他对阿巴亥的种种,又不由努尔哈赤不信。
难道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到来了么?自己最亲的两个人,合伙背叛了自己?!
努尔哈赤立即命近卫军分作几路分赴阿布泰、阿济格和乌拉的绰齐奈家搜查,半日后,去阿布泰和阿济格那里的人分别回了话,搜出各色绫罗绸缎共五车,珠宝首饰三大箱。
努尔哈赤如遭雷击,轰然倒在床上,他又命尚方司去查阿巴亥并阿巴亥宫中人出入宫的记录,并提审代善的门人,查实了阿巴亥确实派兰儿多次送吃的给代善。
年过半百的努尔哈赤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病倒了,他流着愤恨的眼泪,痛恨阿巴亥如此欺骗自己。
阿布泰和阿济格以及绰齐奈被抄家的消息很快传的满城风雨,诸大臣及贝勒纷纷来看望问候努尔哈赤,以额亦都为首的近臣们建议杀掉阿巴亥,本欲打掉牙往肚里吞的努尔哈赤见事情瞒不住,于是说道:
“此福晋奸狡诈伪窃盗,·岂可不杀耶?然若念此罪而杀,则吾爱如心肝之三子,将何等悲泣······杀大福晋何为,彼诸幼子生病,尚需看护服侍,吾不与彼共处,将佊休离。”
他只肯承认阿巴亥私藏金银财产,断断不肯承认阿巴亥与代善有私情,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在皇太极的运作下,大妃与大贝勒私通的事已尽人皆知。
努尔哈赤听到这满城的风雨,怒火攻心,更是病荷沉重,额亦都又率近臣们来当面问他,努尔哈赤一世的脸面被糟践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