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妾在花园里扑蝶,身上薄纱一有轻风吹来,便隐约露出底下白皙似玉的肌肤。美人媚眼如丝的回望,瞧见公子心不在焉的坐在亭子里饮茶,不为所动,便有些恼了,玉足往地上一跺,嗔道:“信爷!”
“怎么?”黎信瞥她一眼,她便不再敢使自己的小性子了,只是蹙眉如受了许多委屈般:“南方的蝴蝶,没有北方的蝴蝶爽利!我不过是想摸它一摸,它却把我绕在花间耍来耍去,可真是气死人啦!”
黎信不由得笑了笑:“蝴蝶就是蝴蝶,哪还分东南西北呢,且待我捉一只与你。”
说罢他信心满满的扑蝶去,结果却是演了一出被蝴蝶满院子溜着跑的好戏,姬妾在边儿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黎信黑着脸,面前还有只蝴蝶静静站在花蕊之上,作展翅欲飞之状,他连忙伸手过去捉它,本以为那波是势在必得,却不想那只金色蝴蝶展翅而飞,竟生生绕过他指尖。
黎信气得想拔刀。
忽又听管家的声音远远传来,待近了,管家气喘吁吁道:“信爷,倚风阁有客来访。”管家说着,把手里精铁制成的令牌双手奉上:“客人正在书房等您,她说她叫——”
“柳依依,你跟他说我的名字,他就知道我是谁了。”来客如是道。管家诺诺称是,带着倚风阁的令牌匆匆报信去了。
等人是件特别无趣的事情,柳依依起初是端端正正的坐着,然后找着书案前的藤椅瘫在上边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鲛人静静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他不会说话,有时候柳依依对着他自言自语,也会感到厌烦。
“要是你会说话就好了。”鲛人半低了眼,忽又听她拔高了声音,兴奋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会说话,但你能写字呀。”鲛人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兴奋地研墨铺宣,又按了他到椅子上,“我教你写字。”鲛人依旧一脸懵逼,任由她拉起自己的手,在宣纸上划过来又划过去。
末了便瞧见宣纸上的墨迹歪歪扭扭,似蚯蚓爬过一般,明明是老师教的不好,她却嚷着说鲛人笨:“连我的名字都写不好,你怎么那么笨呀。”
鲛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仔细细打量了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而后又低头横竖撇捺认认真真的学着写。
黎信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鲛人趴在桌子上学着写字,边儿上充当老师角色的柳依依并不尽职,因为学生连笔都没握稳,她就急着指出写得不好的地方了,而鲛人老老实实的从不反驳。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黎信呵呵笑道:“小妹,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柳依依向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快步跑到门外拉着黎信不许他进书房的门。黎信有些无奈:“过分了吧你,连书房的门都不许我进?”
柳依依转头瞧见认认真真学习的鲛人,便冲着黎信做了个略略略的鬼脸。
“长高了长大了,这坏毛病却半点没改。”黎信抬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却被里边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的鲛人抛过来的眼刀吓得收回了爪子,笑呵呵道,“义父怎么舍得把你放到外边来了?”
“老头子让我出来做个任务,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柳依依说着,翻遍了身上的口袋似在找东西,没找着,她就飞一般跑到鲛人那里,从他身上翻出来两样东西,塞到黎信手中。
黎信定睛一看,发现躺在自己手心里的是由一条红绳系在一起的玉扳指和玉佩,两样东西成色都是上好的,上边雕琢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想必是来历不凡。黎信疑惑道:“你给我这两样东西做什么,难道终于知道体恤兄长,给送礼物来了?”
柳依依啧了一声:“你严肃点儿,这两样东西是让你哪天回邑云的时候交给老头子的,老头子放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哦对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喊老头子三个月里别来找我,倚风阁闷死我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得玩儿个够本!”
黎信一一应下,待她说完了,眯着眼睛冲她摊开手。
柳依依一巴掌拍开:“铁公鸡,你都富得流油了还好意思向我伸手!”
黎信有些委屈:“我是商人啊,总不能做赔钱的买卖吧?”
“我穷死了身上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没有,别打我主意了。”柳依依耍赖道。
说起值钱的玩意儿,柳依依下意识瞥了鲛人一眼,压低了声音小声打听:“诶二哥,你说鲛人怎么卖呀?”
“你这鲛人怎么卖?”
乍听这话,柳依依皮面上的表情是愕然:“老爷子你这眼神不错,居然能看得出来我的随从是鲛人?”
俞老爷子端着茶杯,热茶雾气从杯中四散开来,衬得他枯槁的面容有些狰狞:“小姑娘,倘若你也似我活了百余年,追寻鲛人百余年,你也会跟我现在一样一眼能瞧出许多东西来。”
“关于鲛人的事情,您老知道多少?”
“不多,普天之下不过排在第二而已。”老爷子盯着鲛人,眼里的贪婪一览无余,“许多人都说鲛人是长居深海的神秘族群,其实并不是,深海漩涡只是通往鲛人那个世界的通道而已,鲛人与我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他们所处的世界古人称之为叫蓬莱,在那里,人类与鲛人都是长生不老,故而那里又有仙境之称。”
柳依依抱着双臂高高挑起眉:“老太爷您的意思呢,来自蓬莱的鲛人应该怎么卖,似鱼肉般论斤称俩卖么?那我家这鲛人挺胖的,老爷子你可能要亏。”
老爷子对柳依依的态度有些恼:“鲛人岂能像寻常肉类般论斤称两卖?”
柳依依连忙认怂:“这不是晚辈不懂行情在请教您么,您老怎么还气上了?老爷子,我说的可是实在话,鲛人此物,几百年来都不一定能有一尾出现在人世,更别说买卖了。我是外行,不懂行情,故而想请教您,您可曾买过鲛人么,多少钱买的?”
老爷子冷哼,抿了口茶,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回忆起旧年往事来。
俞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去研究鲛人的事情,但也止步于传说传闻,真正见到活的鲛人的次数往大里说也不过是两次,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是他许多年前去海滨散心时,正巧碰上渔人大猎。
渔户捉住了一尾游到近海的银尾鲛人,形容尚小,但力气与戾气却足以媲美成年的鲨鱼,它被困在渔网里冲着围观人群张牙舞爪,毫无疑问若非它被困着,铁定会冲进人群大开杀戒。
他银白色的鱼尾在太阳底下泛着粼粼寒光,照的老爷子眼前一亮。
有渔户说他是海神之子,当即就要剖开渔网放他回到大海里边。老爷子拦了下来,并且用天价买下了那尾鲛人。
“后来呢,后来那尾鲛人如何了?”
“那鲛人形容尚小,但该有的也都有了。”老爷子嘚瑟道,“知道我为什么长命百岁么,也不过是因为那枚元魂珠,从那孩子腹中剖出来的元魂珠,虽未成型,却仍能保住我性命。”
“您老好毒辣的手段,对一个孩子,竟也下得了手么?”
老爷子噗嗤一笑:“鲛人,也算是人么?柳姑娘,老头子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把这尾鲛人出手了,不然等他给你引来杀身之祸时,哭也没地方哭了。”老爷子顿了了顿,比了手势,“我愿出比当年多百倍的价格买下他,姑娘你看如何?”
“老爷子您真的要花那么多钱来买他?”柳依依佯装作心动模样,待老爷子迫不及待的点了头,她便笑,用遗憾的口气道:“不得不说,您老给的价格十分诱人,可惜的是,我并不是为了卖鱼而找上您的。”
柳依依冲鲛人比了个眼神,鲛人虚影一晃,闪现到老爷子身后,老爷子蓦然色变。
“刚刚他怎么说的就怎么做,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死法。”柳依依轻哼道,“老爷子,古人有句老话叫善恶有报,天道轮回,希望您老到了阴曹地府,千万得想个明白。”
“别,别——”在老爷子惊恐的目光以及打着颤儿的声音中,鲛人比匕首还锋利的指甲划过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