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临近楚炎两国边关，西行几里地便是崇玉岭，商贩走私时只要穿过崇玉岭便能到达炎国，向炎国人兜售楚国珍奇能获得巨额利润，故而这条道被当地人称作取金道，又因其凶险，别号鬼门道。
崔颖想要找的魏老头是鬼门道上一名资历颇深的脚夫，前阵子从京都商人那儿接了宗大活儿，昨日才刚从鬼门道上走回来。
“就是他，”客栈老板指着被一群人簇拥着的老人道，“他就是魏老头，在鬼门道上走过大半辈子了，公子您要是有什么活计，尽可以交由他来做。”
崔颖点了点头，不动神色的走过去，在靠近一些的空位上坐下。
那边听得魏老头高声道：“你们猜老头子我这一遭，在鬼门道上碰着了什么？”
“不过是山猪野狼一类的玩意儿，这些年听你讲这些都听得腻味了。”有人接茬道，“您老与其费口舌讲这些，不如多讲讲炎国性子暴烈的臭娘们儿。”
魏老头摇头摆手：“山猪野狼一类我自己看得也腻味了，这回我碰着的可不是那些玩意儿。”
魏老头故意吊人胃口，话说了一半，硬是磕完了一把花生米，被好几个耳朵痒痒的人催促快点儿说，这才幽幽开了口：“老头子我在鬼门道上遇见的是，海妖。”
边儿上那几位闻言都愣了愣，随后嗤笑：“鬼门关是山间道，你说你碰见了海妖，这不是存心扯淡么？”
“非也。”崔颖口齿一开，惹得座上好几位都转过头来看，他面不改色道，“所谓海妖，是天地间一种诡异妖兽，之所以称之为海妖，原因是在海中目睹她的次数远比在陆地上多了近百倍，史书有载，这种妖兽不仅能够活跃在海里捕食鱼类，还能够在深山老林繁衍生息。”
魏老头瞥了崔颖一眼，嘿嘿笑道：“还是读书人见多识广。在咱这个靠山的地方，说起海妖或许没人知道，但是说起山魈，想必都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都是老一辈的人说起的事儿了。”有人拍案道，“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也在鬼门道上讨生活，半途里曾听人说起诡异的传说。”那人喝了口酒，又道，“传说前朝末年，有流寇在边关占山为王，自个儿给自己取个国号叫宋还是卫的，开国皇帝皇帝是朝廷叛将汪复。朝廷内乱自顾不暇，故而前几年他们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不过后边朝廷平定之后就不一样了，为了平定叛乱，朝廷大将率领精锐兵马前来此地，”
故事说着说着，倒像是说书的了，魏老头撑起下巴抿了口酒，闭目养神。
崔颖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他边儿上坐下。
老江湖当即便察觉出身边多了个人，半睁开眼睛，虽说因为历经岁月而风霜满面，但他目光仍旧炯炯有神：“公子生面，怕不是本地人吧？”
“祖籍北方，不过长大却是在这里，老前辈觉得我面生，大抵是因为不常出来走动的缘故。”崔颖给前辈满上酒，“我姓崔，名颖。”
“原来你是崔庄主的义子。”魏老头道，“看你容貌，与经年前一位熟客有七八分相似。”
不用魏老头说起熟客样貌特征，崔颖便知道那是谁了，沉闷道：“那是我父亲。”
“那公子您如今找上我，怕也是与剑冢相关咯？”
恰好那边正说起剑冢来由，听得他朗声道：“汪复兵败之后选择在惊马峡自刎，临死前派遣将自己生前所藏名剑都埋到自己陵墓之中，据说其中不乏绝世好剑，就连失传已久的东阿，羽麟剑都在其中。世间有三大名墓大家都知道的，南海鲛人冢，西南剑冢，还有，还有东边的伽陵墓，传说里边的任何一件玩意儿，都价值连城。”
崔颖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子上，魏老头见之眼前一亮，却又犹豫着不敢下手去拿：“剑冢所在，便是惊马峡之南，靠阴的地界儿，那地方长满了蒺藜与杂草，正是五毒藏匿之所。”
言下之意，魏老头是不肯接下这活计。
崔颖便把身上带的家当全都扔到桌子上，通货闪闪的光芒晃得人眼晕，那些东西细细算来是够让一家三口近十年不愁吃喝的数目，崔颖还怕不够：“出来时匆忙身上就带了这些，要是不够，我回去一趟。”
魏老头心动不已，却畏惧于凶险犹豫再三：“你说你个贵公子，非得跑到深山老林里边挖那坟墓做什么？这都多少年了，就算真有名剑在陵墓之中，怕也早已锈迹斑斑不堪重负了，你又何必为此以身犯险？再者说了，”魏老头劝道，“你家就是铸剑的地方，难道折腾不出一把佩剑与你？”
“不是因为陵墓刀剑，”崔颖解释道，“只要前辈带我到惊马峡，余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是。”
经年前也有人这样对魏老头说，后来他走进去就没再出来。
“您老答应他得了。”边儿上有好事者劝道，“不是整日念叨着要收手回老家养老么，这趟报酬一拿，或许你也就能回家置办田地，再娶个小媳妇儿了。”
魏老头也是这么想的，他阴阴看着崔颖，抬手将桌上上财务都拢到自己面前来，神色凝重道：“进剑冢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还有一个人摔死在陵墓前边的陡崖底下，二公子您千万要想仔细了。”
崔颖表示自己早就考虑清楚了，魏老头便抱起财物站起来，丢下一句轻飘飘的五天后出发，便匆匆走了。
崔颖径自坐在原地喝酒，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借酒浇愁似的。待壶中酒尽，他站起身来想付账走人，然而摸遍一身找不到银两，便尴尬的又坐了下来。
暗中观察他半晌的人嗤笑道：“公子豪掷千金时，颇有古时游侠风范。”
崔颖一时间分不清楚这是讽刺还是夸赞，应对的只有苦笑：“一时脑抽，手太欠。”
崔颖转眼过去，便瞧见邻桌的姑娘正半弯着眉眼，含笑看他，那双美眸里的眼波让人忍不住心尖发颤。
柳依依向他举起杯盏：“请你一杯。”
美酒美人，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崔颖当下便在柳依依面前空位上坐定，饶是鲛人冷冷锐利的目光瞪着他，也面不改色。
“做笔交易。”柳依依撑着下巴，手中杯盏轻轻晃动，“我帮你付清你方才的酒钱，你给我讲个故事。就讲方才你说起过的海妖，我觉得这种珍奇异兽挺有意思。”
“关于海妖，我知道的并不多。”崔颖想了想，回道，“史书有载，那是上古妖兽之后代，类似人形却长爪锋利，身上布满鳞片而且毫无人性。它在海中或者陆地都能够生存，不过多数时候它们会选择在深海猎鱼为生，很少会出现在陆地上。”
“方才他们说的山魈是什么？”
“大抵是海妖在当地的称谓。”崔颖道，“传说汪复生前曾豢养深海妖兽，以作守陵之兽。”
柳依依有些失望，起初她还以为他们说的是鲛人，经叙述判定，那是另外一种妖兽。柳依依摆出一副包子脸，转头去掐鲛人的脸：“我还以为那是你同伴，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