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先是怔愣片刻,而后对慕言眯起了眼睛,眼眸里有慕言看不懂的光芒在闪烁:“桃源一别已有数月,慕公子您回了家吃喝睡可还安稳么?”
慕言拱手回道:“承姑娘吉言,万事顺心。”
柳依依纤细白皙的手抚上慕言的手,蛇一样在他指间游走:“看出来了,您这双手养得白白净净的,就连女儿家的手都没您这好看,果真是丹青妙手。”
“姑娘——”慕言欲言,却因柳依依忽然凑近的脸而止。
“你这阵子窝在家里倒是安稳了,可怜我和哑巴为寻生机东躲西藏!”柳依依的指甲掐住慕言手腕,咬牙切齿恶声恶气道,“你且说说悬赏令上画我画像时用的是哪只手,我给你剁了喂狗去,当初看你可怜才让哑巴把你从地底下拖出来,不曾想你竟如此恩将仇——”
慕言忽然搂住姑娘纤细水腰,将她拉到边儿上树荫底下,树影婆娑遮挡住皎白月光与灯火,阴影中柳依依瞪大眼睛,绛唇微启正要说话,慕言把她嘴巴紧紧捂了住,她只得把口中未尽言语都往腹中下咽。
有人打边儿上过,手中刺眼的灯火往他们这方向照映而来。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那人小声嘟囔,随即又高声问道,“两位可曾见过一个姑娘匆匆打这儿经过么?”
慕言用自己身子挡住柳依依,沉声回道:“不曾见过。”
那人闻声以为自己坏人好事以至于人家发火了,连忙赔上笑脸道歉,快步往回走去。
树荫底下两人舒了口气,还来不及缓缓,又见那人似被什么绊住脚踉跄一下,堪堪稳住身形之后他弯腰拾起地上那东西:“咦,这儿怎么有个面具?”
慕言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作什么说辞,便见那人转头过来那一瞬间,有人一记手刀敲在他脖子上,他闷哼一声随即摔倒在地。慕言再一定神,瞧见慕临站在那处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怎么样我这支援算不算得上及时雨?”
慕临皮面上摆出副笑脸走近,他目光紧紧黏在柳依依脸上:“好生标致的姑娘,这皮相称得上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了,怪不得我家傻她哥哥会舍弃自身安危前来相救,也难怪外头有那么多人在找你了。”
柳依依不喜欢慕临说话轻佻的语气,故而挺直脊梁作防备姿态,同时口上也不肯落于下风,回了一句闭嘴。
“什么人在找她,多少人马?”慕言不由得紧张起来,他前半生因为父亲不疼而受到太多冷眼相待,故而明白许多人伪善皮面底下多半藏着贪婪自私的心思,柳依依悬赏令上的数字,确实能令许多人陷入疯狂。
“我来时打听过了,威烈堂,”慕临回道,“当地地头蛇倾巢出动,柳姑娘你好大魅力。”慕临瞧着兄长护死紧的模样,忍不住犯了青春期青少年叛逆的坏毛病:“说句实在话,老爹悬赏的金额,就连我听了也感到万分心动。”
慕言轻声喝道:‘你答应过我不动她。’
慕临还记得这个诺言,故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巴巴的解释道:“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他只是说说罢了,那边柳依依却惦记上了他,“心动是一回事而,行动又是一回事儿,你看上我的人头,那也得拿得到才算是本事。”
远处灯火通明中忽然传来人声:“方才老三就是往那个方向走的,半天了都没回来,别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慕言一惊,连忙把互怼的两个人拉了住:“别吵吵了,保命要紧!”闻言两个人互瞪一眼,都闭紧了嘴巴。
“都怪你。”柳依依拍了慕言一下,慕言连忙回道,是是是我错了。其实当日他只是想着闲来无事画副画来打发时间,哪曾想竟被俞婉兮瞧见了,更巧的是俞婉兮还认得柳依依的脸,故而才间接造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慕临提议回他们落脚之处再离开小镇,他的计划周密而稳妥,柳依依却不肯配合:“我不用你们管。”
她在担心鲛人的安危,纵然悬赏令上仅仅有她一人画像,但她总觉得不放心,再加上鲛人不在身侧她总觉得心口上好似缺了点儿什么。
柳依依小步跑过去,拾起地上面具戴在脸上,顺便给躺地上那位来了一脚。
慕言想劝她:“姑娘——”“我会小心的。”柳依依扭头冲他眨眨眼睛,“我们的帐来日再清算,告——”
她还没说完,背后虚影一闪,一记手刀狠狠敲在她后颈上,那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刹那功夫,她来不及闪躲,于是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慕言瞪大眼睛看慕临因为嘚瑟而高高翘起的眉毛,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反应:“你打晕她干嘛,人家投奔亲信去那里不比我们这儿安全么?”
“一时手快,要不我们把她亲自送过去?”
念及鲛人万年冰山脸以及狠厉的手段,慕言觉得他们要是把柳依依这样送过去,估计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及就得被人家活活撕了。
“先回去再说。”慕言翻翻白眼,认命的把柳依依背在背上。
慕言背着柳依依往回走,本意是想着趁夜色朦胧搜查又不够密集而蒙混过关,把柳依依先带回他们落脚的客栈,没想到套路失败,被人在半途给拦了住。
那人扬言要看慕言背上人的皮面,劝也劝不住,贿赂也失败了。
挡道的是七八人的一支小队伍,领头那位怒目圆睁道:“好不识好歹的异乡人,不就看一眼皮面,又不会死人。”
会死,慕临在心中暗自吐槽道,趁着领头人去揭面具不及防备时,本着先下手为强的精神拔刀砍去,领头人反应敏捷,昏黄灯火里头寒光一闪他便知道事情不对,下意识侧了脑袋,堪堪躲过袭面而来的锋芒。
“竟敢偷袭老子!”领头人怒骂一声,双掌向慕临袭去,他是个老江湖,出招动作迅速得连人眼都能不能完全看清楚,慕临这边才险险躲过一道掌风,那边又是气势汹汹的攻势袭来,他一时间躲闪不及,被拍中右肩。
持剑的右手巨颤,然而这回他握住了剑柄。
另一边慕言被几个打手缠了住,他本来就是个文弱书生,何况背上还有个人,更是招架不住袭来的攻势,这才躲了两三波,他便气喘吁吁的被人按住了。
慕临因兄长这边的事情而分心,一不小心被人当胸踹了一脚,摔到慕言边儿上。
慕临嘴角见红,显然伤的不轻,然而这时候他竟还有心思责怪兄长:“都怪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打斗中柳依依的面具掉落在地,金属锻造而成的玩意儿摔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响恰似惊雷,而柳依依的皮面也恰似惊雷时的电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珠子。
“就是她!”有声音高声喝道,当下便有人伸长了爪子要过来捉柳依依。
慕临连忙爬起来,横刀挡在前边。
领头人颇欣赏慕临:“年轻人,行侠仗义要讲究分寸,这个人救不了。别跟我说什么要捉人得从你身上踏过之类的蠢话,你的尸体,我踏得起。”
“不,你踏不起。”风里传来冷淡的声音,有着红色纱裙的女人提灯缓缓走来,步步生莲,袅娜生姿。
女人逆着光,手中的灯火堪堪照亮她半张脸;“雷堂主,别来无恙否?”
雷玉认出了人,拱手道:“原来是百晓堂珊瑚夫人,不知您大驾光临这等偏僻地方,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珊瑚夫人笑笑道:“我倒是无妨,不过是流浪江湖的弱女子,卑贱之躯罢了。”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您打伤的两位公子可就不一样了,一位是慕府长公子,一位是慕家少主,您要是从他们尸体上踏过去,怕是慕老爷子得跟您拼命来。”
雷玉的脸当时就白了,哑然无声的想着自己是一不做二不休比较划算,还是道歉赔罪比较好。
珊瑚夫人似笑非笑道:“素闻慕家长公子心胸宽广,有古时侠客风范?”
慕言的脸色如山雨欲来般阴沉沉:“倘若雷堂主能放我兄弟二人生路,今日之事,权当没发生过。”末了怕话不够让人信服,他又补上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今日得罪之处,改日登门赔罪,有事,告辞!”雷玉行事向来风风火火,话一说完就带着一票懵逼中的手下走了。
慕言拱手道谢:“多谢珊瑚夫人救命之恩,如此恩情我等二人来日必将厚礼相报。”
“不必。”珊瑚夫人神情淡漠,似乎是对慕言口中厚礼并不感兴趣,“与其厚礼相赠,不如帮我个小忙。前些日子我在城中不慎遗失一条红珊瑚手链,两位若在游玩时见着了,帮忙拾起交还,也算是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