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秋，有圆月高悬晴空，而素日里天际的繁星点点则坠落人间变做万家灯火。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柳依依倚在窗边仰望高悬的明月，忽然间觉得风凉月光凉，心也微凉，
彼时窗外长街上人流涌动，盛装的姑娘小伙们提着花灯携手打街市中间过，跑到河边放起河灯，河灯顺水漂出去很远，恰似他们欢声笑语的声音也随风飘得老远。
柳依依忽然来了兴致，也拉着鲛人跑到外边放河灯去。
街市上人流熙熙攘攘，人与人中间挤得连个缝隙都不曾留下，柳依依见状不由得蹙眉，转头叮嘱道：“要是我们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等我回来。”
鲛人点头，她就拉着鲛人往外边走。一路上鲛人紧紧护着她，她还是被人流挤到街市边缘，步履踉跄以至于险些撞上别人家的摊子。
“姑娘你还好么？”摊子的主人小心翼翼将柳依依扶了起来，那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趁着中秋时节到街市上摆摊卖些字画以糊口，没想到的是才一开张就被柳依依给撞上了。
柳依依给道了歉要做赔偿，书生却豁达的不肯收。
“这幅画好生漂亮。”柳依依的流动波光蓦然停滞，指腹轻轻抚上画卷并不平整的表皮。画上画的是赤红色的花海，无边无际，柳依依曾经无数次梦见如此场景，故而十分好奇画上花朵叫什么名字。
“卿弋。”书生回道，“传说开在蓬莱仙境的奇花，常年不谢，色泽殷红似血，小生在古书上读到相关描叙，便依照想象把它画在纸上。”
“画得好传神。”柳依依忍不住夸赞道，书生闻言，半低了脑袋，有绯红的颜色沾染到耳尖。
“我们放河灯去。”柳依依挽着鲛人的手臂，拉着他穿越人流喧嚣往河边走去，昏黄灯火底下，鲛人的面庞似在微笑般柔和。
早有小贩在河畔贩售河灯，瞧见柳依依拉着鲛人走来便笑着招呼他们过来。柳依依挑了个符合心意的，提给鲛人看问他好不好看鲛人愣了半晌才点头，柳依依不由得蹙了眉头，食指戳在他眉间：“你这是什么态度，嫌弃我的审美么？”
鲛人点了点头，半晌又摇头。
“傻子。”柳依依笑骂，说罢在摊子上随便挑了几个瞧起来顺眼的，统统扔给鲛人提着。
河畔边儿上不止他们一对儿，还有几对腻腻歪歪站在湖边，不时在月下接耳交谈，卿卿我我好不甜蜜。
柳依依不由得啧啧一声，拉着鲛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挑了个偏僻的地方瞎折腾。
“听说月圆时候放河灯，倘若许下愿望便会实现。”柳依依歪了歪头去看他，巧笑嫣然的模样却并不曾引起鲛人的注意，鲛人只是盯着河面上随着河灯放下而圈圈泛起的涟漪若有所思。
柳依依不由得问道：“你在想什么？”
由此同时另一边，慕临用手肘撞醒了正在愰神的兄长：“你在看什么？”
他们两人匆匆赶往藏剑山庄时候忽然碰着了山雨，故而挑了这个镇子暂做落脚之所，恰巧碰着了中秋节，便就多逗留了几日，今儿晚上到街市上赏灯来，没想到灯赏着赏着，慕言的魂魄给赏丢了。
慕临喊了他好几回也置若不闻，索性就推了他一把。
慕言可算回神了，但也就那刹那之间，瞥了慕临一眼又把目光给转了回去。慕临对自家兄长的印象从来都是严肃冷淡镇静，很少会瞧见他有这样愰神的时候，不由得心生好奇，转了目光去看那处精致，却只瞧见河水与花灯，还有几对花前月下的璧人。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慕临心道，不由得又定神去看，夜色之中的灯火昏黄里，他隐隐约约瞧见柳依依的柳眉，杏眼，以及皮面上盈盈笑意。
慕临惊呼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手中长剑已经拔出来一半了，在灯光底下泛着粼粼寒光，慕言回了神，呵斥着把人按回座位去。
慕临一头雾水看着慕言：“为什么不让我去，难道你看不出来河畔那姑娘是谁吗？”
“柳依依，我知道。”慕言低着头，指腹揉在微微发疼的太阳穴上，“你别动她。”
慕言怀皱着眉头收回长刃，起初他怀揣着千万般不解，直到外边烟火当空一炸，脑子忽又随着绽放的烟花转了过来，满面诧异不敢置信的样子：“你喜欢她？”
慕言对此言语的反应是挑高了眉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边柳依依对此一无所知，她在自己对鲛人的各种嫌弃声音里放下了几盏河灯，河灯灯火在夜风里边明明灭灭，恰似姑娘的心情，忐忑不安。
“哑巴，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鲛人摇头表示自己什么愿望都不曾许下，她便眯着眼睛冲他笑，踮起脚尖勾住鲛人的脖子，把他的身子拉得和自己齐平。她的眼睛似掉入许多星辰般闪闪发光，笑盈盈在鲛人耳边道：“我方才许了个愿，你想不想听。”
鲛人默不作声，她便自顾自在他耳畔轻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鲛人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她。
柳依依晃晃脑袋，忽然也觉得不大对劲，便腼腆笑笑：“这句不大好，我给你换一句表白吧，换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
言语未尽，鲛人便别开脸，又把自己的手从她手心里拉出来。
这一回愣在原地的人是柳依依了。
“为什么啊？”柳依依诧异的瞪大眼睛，纤细白皙的手掐上鲛人的脖子，鲛人的皮肤凉如冰，她的心好似也坠落到冰冷的地窖里了，“为什么？”
鲛人没有回答。
夜空中陡然升空的烟火在虚无里炸开，声音刺耳也恰似柳依依此时心情。
柳依依恼羞成怒，扇了鲛人一巴掌，力气之大以至于鲛人侧过脸颊，而后转身就往人群里跑。
鲛人连忙追过去，眼看就要追到人了，却被半途杀出来的首饰摊小贩拦了住，摊主是个笑得慈眉善目的瘦小老头，他拉着鲛人的手道：“年轻人你惹着姑娘生气了吧，可别慌，生气时候的小姑娘拿样小首饰就能哄回来了。”
摊主说着，向鲛人一一介绍来了自家摊上的小玩意儿，有碧玉钗子，碎花簪子，还有一条色泽鲜艳的红珊瑚手链。
柳依依好不容易表个白还被拒绝了，心中很是恼怒，见鲛人没追上来，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她也没注意看自己走的是条什么道，更没注意自己边儿上有没有人跟踪，径直往前走去，直到有人拉住她的手她才停住自己的脚步匆匆。
“我觉得你需要一个面具。”那人说着，将面具戴在她皮面上。
透过面具的眼睛，柳依依瞧见慕言含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