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女尸的事情惊动了官府,上边派人过来查了好几趟,最终的结果却是草草结案。
官府的人说,蔻珠那是想不开自杀的,至于怎么个自杀法,官府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足以服众的理由来。
到底是官府没用也罢,还是那侍女自己想不开自己要奔赴黄泉也罢,人死了也就是死了,还在生的人只能尽事后之功,给她办了场体面的葬礼予以哀荣。
赵姨娘对这事儿十分上心,亲自到城西的铁槛寺请来了那里的大和尚,预备着要给蔻珠办场法事平息亡灵,慕家老爷子对此没有意见。
法事举办那日是个艳阳天气,慕家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仪式之隆重甚至于惊动了客居府中的俞婉兮。
她来到南院的时候,许多人都围着大和尚聚集在院子里,院里檐下门窗上,无处不贴着黄色符纸。
本来并不吓人的地方,生生被符纸整出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慕言绕开了吵吵嚷嚷的人堆,独自站在一棵梨树底下,浅金色的阳光从枝叶缝隙里掉下来,斑驳的落在他皮面上,那刹那间,不知怎的,俞婉兮想起了句话,岁月静好。
“这里以前到底是谁住的地方?”俞婉兮从门窗里隐隐能瞧见屋里的布置,走的是温馨的调子,“以前这院子的主人肯定是个特别温柔的人。”
慕言神情温柔:“我娘生前就住在这里。”
俞婉兮自知失言,连忙道歉。
“不知者不罪。”慕言风轻云淡道。
“哇,你们两个人躲在这里干嘛呀,羞不羞啊?”慕良不知道又从那个角落里蹦出来,高声喊着笑着,扑到慕言身上。
慕言靠着梨树才堪堪稳住身形:“你又胖了。”
幼弟气得鼓起一张包子似的:“我那是长高了好么?”
“小矮子。”慕临也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蹿到弟弟身后,提着他的后衣领子把他从慕言身边拉出来,“没眼力见的小矮子,难道你不知道大人搞事情的时候小孩子不能靠近么?”
“我不知道,也用不着你教!”慕良论力气自然比不上兄长,就放弃挣扎涨红脸蛋。
慕临呵呵笑着,在他脑袋拍了一记:“你小子怎么说话呢?”
赵姨娘打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恰巧也就瞧见这幅场景,几个人其乐融融待在一块儿本该是件好事儿,但不知怎的,这场景落在赵姨娘眼睛里却是如针在目,刺眼得很。
待府邸里所有事情都忙完以后,玩闹了整整一天的慕临被人请到赵姨娘的院子里。
“听说你最近跟慕言相处得不错?”赵姨娘面色不善问道。
“是。”慕临坦白的跟赵姨娘承认了,“近日来练剑练得累了,便寻来两本书读以静心,书中常有读不懂的地方,故而去大哥那里问了几趟。”末了慕临又补充了一句话,“父亲说过要多读书的。”
“多读书确实是好事情。”赵姨娘神色稍稍缓和,“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和良儿,都那么喜欢慕言,他有什么好?”
慕临不答反而问道:“他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和老爹都不喜欢他?””
“还不都是因为他娘——”赵姨娘的话如鲠在喉般戛然而止,慕临诧异地歪着脑袋看她,瞧见她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就连捧着茶杯的手都在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着,慕临觉得奇怪:“娘你怎么了?”
赵姨娘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一时恍了心神。”
慕临从她那个微妙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毕竟是母子,总有些心意相通的时候:“娘,我真的很好奇大哥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缘何故能让你们都如此忌惮?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赵姨娘的削葱似的指尖戳在儿子脑门上,警告道:“关于她的事情,你少打听,你爹不喜欢提起那个人。还有,你最好尽量离慕言远一点,毕竟嫡庶有分,你们终究有一天要站在对方的对立面上的,到时候关系太好了,反而不好下手。”
“慕言没有夺这个家主之位的意思。”
“傻儿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明白么?”赵姨娘说着,拿手掐住慕临的双颊往外头扒拉,“你怎么这样傻。”
慕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夫人,藏剑山庄杨氏求见。”
赵姨娘道了声请进,侍女便领着一个微胖的,笑容可掬的女人踏进门里来。那女人似乎生者八面玲珑的心肝,皮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给人以好感,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跟蜜似的甜:“我跟管家说了要求见老爷,管家说按照规矩,非得先来主母这儿拜见一趟,然后他就把我带到这人来了。夫人啊,近来可好么?”
赵姨娘在府里活了大半辈子里,家主的宠爱以及主母的实际职掌权力,该有的都有了,却始终没能弄到弄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也就是慕家主母的名号。慕家前边那位已经死了,但是不知何故,老爷子迟迟不肯为她正名,故而她现在的地位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奉承的话不论多假,总有人会爱听的。当下赵姨娘便笑弯了眉眼:“诸事顺心。”
慕临趁着两个人聊天聊得正火热,悄悄迈着步子走到门口,正准备开溜呢,忽又被赵姨娘一句站住给死死钉在了原地,慕临耷拉着脑袋:“娘你还有啥事儿啊?”
“这位是藏剑山庄二当家的夫人,不可失礼。”赵姨娘又转头对杨氏笑道,“这是犬子慕临,年纪尚小不懂规矩,望您见谅。”
杨氏也笑:“这位就是名满江湖的少年天才么,果然生的俊俏,年轻有为,是个好儿郎。”
慕临挠了挠,不由觉得惭愧。
“公子身上那柄长剑就是水寒剑么?”杨氏细细打量着慕临,流转的目光在瞧见他腰上那柄长剑时蓦然闪亮,“可否借我一看?”
慕临扭扭捏捏,硬是不肯把水寒剑拿给客人瞧一眼,客人不由觉得尴尬,呵呵一笑。赵姨娘恼了:“让客人看看你的剑,会死还是如何?”
慕临耷拉着脑袋,生无可恋:“娘,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千万不要打我。”
“啥?”赵姨娘不解道。
“水寒剑,被我给砍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