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有事,前来向您辞别。”俞长浩踏进府中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瞧着面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慕老爷子有些不相信他是如今俞家的掌权人,明明表皮瞧着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手段却铁血狠辣得让人脊背发凉,俞家苏州堂口数十人便是在他命令之下横尸。
慕老爷子微微笑道:“早已得到消息,今日在府中备下宴席为世侄送别。”说着,老爷子拉着俞长浩的手往大厅走去。
“稍等。”俞长浩却定定站在原地,慕老爷子用了力气拉他,不动如山。
“备了些东西作为您老款待家妹多日的谢礼,望您笑纳。”
有黑衣的随从应声踏进门里,他们手里抬着沉重的货物,足有三大箱,想必那就是俞长浩口中所说的谢礼了。
慕老爷子正想推辞,却被俞长浩紧紧拉住了手,他眯着眼睛笑,似只狡诈的狐狸:“薄礼而已,还望世伯不要推辞,日后管理俞家还有得事情忙活,届时免不了要劳烦世伯的。”
慕老爷子不再推辞,让管家把东西带下去,而后拉着俞长浩去了厅堂。路途上俞长浩与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常顾盼似在找人,老爷子猜测他是在找自家妹妹:“俞姑娘在大厅呢。”
到了地方果然瞧见俞婉兮,她坐在宴席上宾的位置,边儿上还空着一个位子。俞长浩毫不忌讳的坐了上去,侧着脸问她:“近日来睡得可还好么?”
俞婉兮对着这张陌生面庞稍稍怔愣,半晌才呐呐回了句还好。她半低着眉眼,试图在外人面前遮掩住自己皮面上尴尬的表情,耳里传来的兄长轻飘飘的言语,却让人猛地抬头。
“你初到姑苏那几日,我还担心你在异乡的夜里难以入梦呢,幸好只是我多虑了。”
俞婉兮绞着衣袖,蹙眉打量俞长浩,被盯着的人却似不曾觉察道她视线般,眼珠子在厅堂里转啊转,最终落在主位的慕老爷身上,彼时管家正附耳与他说话,言语之时,喜上眉梢。
“俞公子,作为东道主,我却没能好好招待几位,故而敬酒以赔罪。”慕老爷向俞长浩这边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俞长浩连忙站起来,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的感觉让他微微勾起唇角。
慕老爷放下杯子坐回原位,皱着眉长长叹息:“唉,若非府中多事人心惶惶,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连贵客都不能好好款待的地步。”
幕府南院挖出具女人尸骨的事情俞长浩也听说了,正是因为此事,他的行程才会拖到明日动身:“世伯您放宽心,世间所谓鬼神之说从来都是无稽之谈,譬如人心一类,那些物事都比鬼神可怕。”
他话说得在理 ,但老爷子听了还是忍不住叹气:“我所愁的,正是这所谓的人心。”
闻言俞长浩的眼珠子有意无意般往赵姨娘的方向转了转。
“不说这些了,晦气。”慕老爷道,“我再敬一杯,祝两位一路顺风。”
俞长浩道了谢,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世伯,我在外游学时听得府中有位公子博览群书性格温润,仰慕已久,便想着能敬他一杯酒。”
慕老爷一声也就三个儿子,唯有长子慕言是个书生:“那是长子慕言,如今正好列座在席,就在那儿。”
那是列席中最不起眼的角落,虽受了冷落,慕言在那里仍挺直脊梁好好坐正,并没在皮面上表露出任何不满。待俞长浩探究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冲着微微笑着礼节性的点了头,那不卑不亢的风骨让俞长浩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来。
俞长浩在列席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端着酒杯向慕言走去:“仰慕已久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得见实是
三生有幸,敬慕兄一杯,还望赏脸。”
慕言半点不犹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动作潇洒,举止风流,如若没被烈酒给呛到,这一切绝对堪称完美。
慕言涨红了脸,努力的憋着即将从口中蹦跶出来的咳嗽声,旁人离得远没看清楚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俞长浩靠的近倒是看得分明,他忍不住笑了笑:“慕兄这酒量,还得再练练啊。”
慕言一句话也没说,快步跑到外头去了。
老爷子露出尴尬的神色来:“犬子不胜酒力,贤侄见笑了。
俞长浩摇头:“我倒觉得那是真性情。”他眼角余光瞥见俞婉兮也跟着慕言的步子匆匆跑到门外去了,不由得挑高了眉,戏谑道,“世伯,看来我们两家有桩好事将近。”
外头两个人根本就不知道厅里他们在说什么,慕言站在回廊上扶 着栏杆才堪堪稳住身形,口里的咳嗽一声接着一声,连气都让他喘不过来。俞婉兮步履轻盈的走近了,递过来一张帕子给他,嗔怪道:“不胜酒力又何必逞强呢。”
其实慕言也不是不胜酒力,只是那杯酒太烈了,吞入腹中时如刀入喉,慕言至今想起那个味道,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慕言心中万分佩服俞长浩,喝如此烈酒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真乃神人也。
待慕言喘过气来了,两个人便一块儿走回大厅,依照人类直觉,他们发现厅堂里的人看他们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儿,至于哪儿不对劲儿,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只能怀着满腹疑惑,坐回原位。
俞长浩眉眼含笑凑了过来,俞婉兮心中一惊,下意识躲闪开去。
俞长浩并没有因为她的失礼而感到恼怒,只是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她摊开手掌低头一看,瞧见那是块青玉玉佩,玉上雕刻着繁杂精致的花纹,似蝴蝶蝶翼。
“长兄为父,这份姻缘,你可得守好。”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慕言一脸茫然的被慕老爷子喊了过去,他皱着眉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玉佩,疑惑道:“这是?”
“你与俞家小姐的定情信物。”
慕言对此第一反应是拒绝的,虽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可违背,但他内心是拒绝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有浅碧颜色一闪而逝,促使他皱起了眉。
然而最后慕言还是把那玉佩收下了,不止是因为老爷子刀子似的能把他的皮削掉一层的目光,更因为他自己藏得很深的,蓬勃生长的野心。
“父亲,我打算去一趟藏剑山庄,前阵子托山庄里的师傅帮我锻造防身用的剑,他昨日托人送来消息让我去取。”
慕老爷子并不大在意自己长子去哪儿:“随你,反正林老爷寿辰时出现在林府就行。”
“慕临也要跟我一起。”
老爷子诧异道:“他去做什么?”
边儿上赵姨娘耳尖听见了声音,笑着凑过来:“老爷,临儿年纪也不小了,但出远门的次数也没几趟,这回是他听说长公子要去藏剑山庄就主动要求一同前去的,他与我说过。”
“放他出趟远门增长见识不也是挺好么,俗话不是说嘛,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