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山道隐藏在青草树木之间,似长蛇一般蜿蜒在群山中间,看不到它的尽头在哪儿,也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景致。
步行在山道上边的那几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心里有绝望沸腾滚烫。
柳依依弱柳迎风的身子骨,走了这一大段路之后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抱住鲛人冰凉的手臂喊着热。鲛人拍拍她的肩膀,又指了只自己后辈,示意她可以让自己背着走。
点滴汗珠在她额头上长出来,从脸颊边儿上掉落在虚空里,鲛人看她因为喘不上气而通红的面庞,忍不住有些心疼。
柳依依瞥了边儿上同样累得喘不上气但是沉默应对的慕言,倔强的冲着鲛人摇了摇头:“我总不能比他差。”
慕言跟他们两个靠得很近,闻言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便涩然一笑。
柳依依攥着鲛人袖子,深呼了一口气,快步跟上前边那几个脚程快的人,途径慕言时,她小声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没想到上次见面时你还是走两步喘三口的文弱书生,如今竟也健步如飞了。”
慕临耳尖,听见她的话便忍不住挤兑:“先前准备出发时,是谁挤兑我哥文弱书生最好别来的?”
“收回我的话。”柳依依干脆利落道。
慕临一愣,梗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到地方了,可以休息一下了。”前边突然传来齐老头的声音,听得柳依依一个激灵,拉着鲛人就往那边走:“到惊马峡了?”
转过山头她看见老人家笑得满脸褶皱的面庞:“惊马峡离此地还远着呢,我们这两天方才走了路途的五分之一,老头子我说的到了,是到山神庙了。”
柳依依顺着他干枯的手指凝眸望去,只见视线尽处,山道与嶙峋怪石交错的一片空地上,站着一座陈旧的庙宇,屋瓦残破,门扉陈旧,就连庙宇中的山神神像都是陈旧掉了漆色的。
庙宇门前栽种着两三棵桃树,秋天到来,桃树叶子枯黄掉落在地上,已经铺满了一点,落叶着脚踩过去,能没过柳依依脚踝,显然这座庙宇荒废已久了。
山神庙里边供奉的是位红脸四只手的神像,似人非人,齐老头称呼他为山鬼,这庙宇名字就叫做山鬼庙。
柳依依向来不信神佛邪祟之物,听闻庙宇中供奉的是山间游荡的厉鬼,她眉眼中有诧异一闪而逝:“向来只听说有拜神拜佛的,还没听过供奉厉鬼的寺庙呢。”
她话有些失礼,老人家听了也不着恼,在正殿里找了块干净空旷的地方坐下,这才开口解释道:“这山鬼庙,也就只有南岭鬼门道上才建,外地人鲜少有人知道这,就连本地人,除了在鬼门道上常年讨生活的那几位,也很少有知情者。”
崔颖喝了口水,表示自己本地的,但是从没见过山鬼庙。
“没有香火供奉的庙宇,建来有什么用?”慕临不解道,“和不建也没区别吧,搞不好庙宇建成了结果香火不鼎盛,会让被供奉者觉得你们这是不尊重他呢。”
齐老头噗嗤一声乐了:“诸位如今所见的山神庙,在南岭也就有三座,另外两座有守庙的女巫供奉香火,只有这一座庙,因为地处偏僻,又没什么过路人会经过,便荒废至今,”齐老头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经过鬼门关的人多数走的都是桉林峰那条道,鲜少会有人打惊马峡过,将近二十年光景,这路我也就走过两趟。”
那几个人围着老头问东问西,唠嗑唠得火热,只有慕言静默的在一边,起火点燃庙宇案上香火。
香火放置在那里已经不知道经历多少年月,空有其表,实际上已经点不燃,齐老头在交谈中寻得空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把香,凑到慕言那边点上,然后分发给在场所有人。
大家伙儿挨个将香插在案上的香炉里,而后又见齐老头跪下给神像上的厉鬼叩了头,口里念念有词的说着些什么,柳依依凑近了耳朵去听,但他语速实在太快了,就没给听清楚。
慕言站在神像侧面,凝眸尽处是神像上刻着的名字,那是山鬼的名字。
“鬼门道这名字来由,想必几位都听过。”齐老头踱步到门边,眼瞳里倒映出山道崎岖,他神色凝重,“鬼门道这名字来由传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鬼门道上蛇蝎之类的毒虫太多,踏上这条道之后死去的人,十个有七八个死于毒虫之手,还有剩下两三个死人,死于鬼神戏弄之下。”
齐老头自嘲笑笑:“我话一说完,估计你们这些年轻人心里就得嘲笑我这个老人家迂腐迷信了。”
“不会,不会。”慕临听他说起鬼门道就当听故事了,怕说故事的人口渴,慕临专门给递过去一壶水,“你老润润嗓子。”
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传说小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未婚先孕,生下了个天生畸形的女儿,那户的主人本就因闺女与人私通的事情恼怒不已,又见她生下的孩子是个畸形女儿,心里更不舒坦了。产后没过几天小姐就死了,而她生下的女儿打娘胎里就有病,娘亲死后她奄奄一息,被外祖家裹着席子给母亲陪葬,据说下葬那日抬棺者还能听见婴儿凄厉的声音。
活埋血亲这事儿渐渐的在小城里传开了,大家都说那户人家丧尽天良,总会有所报应,然而好几年过去了,他们非但没有报应,家中还添丁两口。
那天女主人招呼亲朋,说是孙儿满月,请诸位过去吃酒,然而小城里的人没人赏脸,敷衍两句恭喜之后,人们都对那户人家避而远之。
女主人咒骂了两句,便走回了自己家,然后她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慕临听着老者深沉如承载着许多岁月沧桑的声音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似乎也见着了沉沉夜色里稀落的两三盏灯火,耳边回响着婴儿凄厉的啼哭声音。
“后来那户人家的人都死了。”齐老头从行头里翻出来一杆烟枪,吞云吐雾。
彼夜山风呼啸而来,似厉鬼的笑声般叫人听了心惊胆战,家家户户都闭紧门窗点起烛火。临近那户人家的邻居当夜里听见了凄厉哭声,拍门声,以及冷笑声,风吹来似厉鬼叩门,咚,咚,咚。
谁都不敢把门打开。
后来天亮了他们才敢从自己屋子里出来,迎着阳光呼吸着掺杂血腥味的晨风。
胆子大点儿的汉子跑到那户薄情的人家家里去看,看见遍地的残碎尸首,以及一个挥舞着镰刀的女人,她天生阴阳脸,双瞳异色,从右边颈部到耳后有青黑色的鳞片覆盖住皮肤,她自称山鬼,但大家都说她是陪葬的那个女婴,向薄情者索命来。
“至今这一带还有关于山鬼的古老传说,说她报仇雪恨之后游走在鬼门道上,以戏弄虐杀行人为乐,渐渐变成了当地一大祸患。后来有位将军从这儿路过,好像是杀了她还是带她走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以在鬼门道上建造山鬼庙,是为了让山鬼不再为害一方?”
“确实是这个道理。”齐老头点点头,扶着门框站起身来。
庙宇外边有一株桃树,枝上桃叶早已经被秋风吹落殆尽,只余下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齐老头跑到外边,将枝丫折了下来,而后又折成更短的长度送到每个人手里。
柳依依捏着桃树枝,疑惑道:“这桃树枝有什么讲究?”
“驱魔,辟邪。”齐老头回道,“鬼门道这名字由来的第二个原因,是说这块地方处于人间与冥界交界处,常常有厉鬼跨界而来,危害旅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