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白鹿跑回正殿的路并不算长,转折拐了好几个弯,却因为心情焦虑而变得前路漫漫。
俞婉兮确定听不见身后脚步声音了,才敢回头去看,心中希冀俞长浩能够快点摆脱来袭者跟上自己脚步,然而眼睛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白鹿突然停滞了步伐,像是钉死在原地一般不肯再往前跑了,空气里有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随风传到鼻子里,俞婉兮此时再迟钝也知道前边不能贸然过去。
前方不知情况如何,后边又有凶徒袭击,俞婉兮不知自己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一时间进退维谷陷入两难境地。
“小姐——”
冷不丁脚腕被人拉了一下,俞婉兮吓得尖叫出声音来,低眼去看,瞧见一个血人趴伏在草丛里,正拉着她的脚腕抬眼看着自己,俞婉兮慌了神,第一反应是踢开他的手远远推开。
白鹿挡在俞婉兮前边呦呦而鸣,做出防备姿态。
方才俞婉兮那一脚似乎是踢中了那人伤处,他吃痛的小声咳嗽了两下,气弱道:“小姐,我是苏承啊!”
俞婉兮愣了一秒才想起来苏承是谁,那是俞长浩最信任的亲卫,因为年纪与俞婉兮相近,俞长浩让他专程负责俞婉兮的安危。
俞婉兮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声音哽咽道:“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其他人呢?”
“我们,我们被人算计了。”苏承咬牙切齿道。“这庙宇中的信徒与人勾结,设下陷阱让我们钻进来,方才荷叶杯中的水放了能软人筋骨的毒药,其他兄弟都中毒以后被他们杀了,只有我因为离得远,方才逃了出来。”
说话之时,苏承一口血呕了出来,纵使浑身伤痛,他心中仍记挂着俞长浩的安危:“小姐您快去通知大人离开这儿,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是先撤退比较稳妥。”
不说这茬还好,一说这茬,俞婉兮眼眸里盈盈的眼波便化作滚烫的泪珠掉落下来:“怪我不长记性,害得俞长浩他也遭遇凶徒袭击了。”
苏承吓得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什么,大人遇袭?在哪儿?”
他本来伤势就重,一激动扯引到了胸口伤处,又是剧痛伴着一口血呕了出来,身形如秋风里的枯叶一样摇摇欲坠。
俞婉兮把他扶了住,将刚才的情况长话短说,乍听俞长浩让俞婉兮跑路而自己孤身去抵挡袭来的信徒,苏承脸色苍白也慌了手脚:“我要去救大人。”
“你身负重伤,过去了除了拖累他又能如何?”俞婉兮将人拉住,因故而混乱成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他会武又没受伤,我们留在庙宇中只会拖累于他,不如我们先逃出去?”
俞婉兮这个提议被苏承驳回了:“我在伽陵面前许下誓言要保护大人安危,岂能食言跑路?”
俞婉兮正欲与之争辩,忽听得脚步声从正殿方向匆匆往这边走来,伴随而来的死陌生的声音:“方才我听见这边有女人的尖叫声,想必那女的就在这附近!”
俞婉兮连忙把苏承拉进边上一间残破的屋子里,白鹿跟着她动作一同蹿进门里,而后房门一关,间隔出两方天地。
门扉上有一处不起眼的缝隙,俞婉兮通过缝隙观察外边情况。
有白袍的信徒打门前过,顾盼张望,疑惑道:“方才听见的声音明明就是这个方向来的,怎么没有人影了?”
“你听错了吧?”另一位信徒质疑道,“这个地方连个鬼影都没有,哪儿来的人?”
“可能是我听错了了吧。”信徒揽着另一位的肩膀往远处走去,俞婉兮本想松一口气,忽见那人的指尖指向地面,彼处正有一条细长血迹蜿蜒而来,直指房门的方向。
信徒走到半道回身对着门一脚飞踹,残破的门扉随着他的动作吱呀呻吟敞开来。
另一位一脸懵逼道:“你这是干嘛?”
他指了指地上血迹与柜子,那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个人一左一右缓缓向柜子逼近,就差几步路距离时,白鹿嘶鸣着从柜子后边蹿了出去。乍见白影信徒吓了一跳,提刀往白鹿身上刺去,白鹿也不闪躲,用自己荆棘似的利角去戳那人手腕。
外头传来利器掉落在地上的刺耳声响,俞婉兮吓得挺直了脊梁,美眸中又是盈盈泪花闪烁。
苏承躲不下去了,叫她赶紧跑,自己冲出去跟那两个信徒打作一团。
俞婉兮半点没犹豫,拔腿就往外跑去,奈何打斗声响太大,招引来了好几个穷凶极恶的信徒,俞婉兮没跑几步,便被他们围了住,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如今境况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俞婉兮太过惊惧,一时间连眼泪都停了。
许是娇艳的美人落泪时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动了恻隐之心,有人开口制止向她砍去的刀剑,他紧紧握住那位的手腕,劝道:“雇主不是说要俞长浩的人头么,这位就别动了吧?”
那人瞪大眼睛:“你是聋子么,雇主来时说的明明是,不留活口!”
“可这是他的女儿啊,虎毒不食子不是?”
俞婉兮瞪大了眼睛:“我父亲让你们来杀我们的?”
这事儿乍听来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诧异,毕竟同门相残向来为世人所不耻,但仔细一想又能想通其中关窍了。俞楠本来是俞家最有可能当上家主位置的人,突然冒出来一个没背景的俞长浩要跟他抢位置,又是来势汹汹的傲慢姿态,也难怪他会咽不下心中那口气里。
至于随俞长浩同行的俞婉兮,或许正如那凶徒口中所言——
“只是个女儿罢了,你以为雇主会在乎?”
俞婉兮鼻子一酸,这回却强忍着没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俞婉兮趁几个人正在争辩的空隙,靠着墙壁缓缓挪动,途中也不知道脚底下绊到了什么东西,忽然身后的墙壁发出轰隆似雷声般的响音,俞婉兮一个怔愣的功夫,脚底下的青石板已经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台阶来。
俞婉兮想都不想,直接跳了下去,在黑暗中摸索狂奔。
向来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而今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地道里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身后她听见凶徒们追来的脚步声,他们因为忌惮地道中有机关陷阱,点了火把才敢追来。
地道里什么都没有,那只是个供人通行的地道,除了石板上的青苔太过湿滑让俞婉兮好几次险些摔倒之外,什么情况也没有。
俞婉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个地道里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她只知道当她的眼睛能看见亮光的时候,身后追随而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一同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的还有身后追兵的尖叫声。
“啊啊啊——”
曙光就在眼前,可是俞婉兮实在跑不动了,步子稍稍缓了缓,身后有人尖叫着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跑过去。
“有鬼啊——”
俞婉兮愣了愣,听明白他口里的意思之后,忽然感觉到脊背发凉。
有轻缓似无声的脚步声在身后想起来,俞婉兮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腿似灌了铅般沉重抬不动了,被恐惧钉死在原地。
“转头过来。”身后那位沉声命令道。
俞婉兮僵硬的转过脑袋,秋水眸里倒映出俞长浩含笑的眉眼:“跑得挺快。”
俞婉兮跳了起来,也不管什么尊老的传统美德了,伸手去掐俞长浩的手臂。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脸颊旁边还有未干的泪痕,俞长浩倒是挺欣慰的:“幸好没哭。”
俞长浩拉着俞婉兮往外边走,习惯了黑暗环境的眼睛乍见耀眼阳光有些许不适应,俞婉兮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在哪儿。”俞长浩按住俞婉兮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往东南方向转去。
她看见他想要让自己瞅见的物事了,是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个黑衣凶徒,他被心中臆想的鬼神吓得拔腿狂奔,跑出地道那时一不小心摔下了陡坡,似乎摔得不轻,他捂着自己的右腿哀哀呻吟,跑不动路了。
俞长浩的手凉如冰,他手里递过来的锋利短刀也凉如冰:“过去,杀了他。”
俞婉兮如同受到蛊惑一般,今日所受到的惊吓与委屈此时都化作了戾气与憎恨,她提着裙摆握紧短刀,款款往凶徒走去。
凶徒的皮面因为惊恐而扭曲:“别,求你,别杀我——”
俞婉兮充耳未闻,在他身侧半蹲下来,纤细白皙的手握着短刀在虚空里高高扬起。
刀刃还没落下呢,凶徒便胡乱的摆手,尖着嗓子叫:“啊啊啊——”
俞婉兮手一抖,短刀便掉在了地上,她吓了一跳,连忙抬手去拾,不慎被短刀刀刃划伤了指尖。
俞婉兮惊慌的抬起头来,她看见俞长浩冲着她摇头,皮面上似乎有些失望,她便急急为自己辩白:“我只是不小心——”
“女孩子,果然不适合舞刀弄剑。”
俞婉兮闻言低下头,用衣袖去擦拭涌出伤口的血迹。
俞长浩径自走过她身边,冷脸看着因为侥幸不死而一脸迷茫的凶徒:“留你一条狗命报信用,你回去告诉你主子,让他早点给自己准备好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