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带着慕言几个人赶到碰见慕临的地方时，山鬼的踪影早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七八具尸体，代表身份的白色衣袍早已经肮脏不堪，残肢断臂凌乱的散落在地上，构成血腥暴力的一副图画，乍见来令人胃中翻滚做呕。
柳依依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故而脸色苍白的抱住鲛人的手臂，半蹙眉头。
鲛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崔颖听见白袍者与山鬼碰上时，便料想到以山鬼的性子不可能让他们好好活着走出去，只是他没想到山鬼会以这样残忍的手段致人死地，视线接受冲击之时他不禁忧心忡忡的想，自己和几个小伙伴到底还能不能平安从藏剑冢里边走出去。
慕言脚底上有具尸体横躺在地上，他腹部有一道伤口横跨其间，伤口之深甚至露了半截肠子在外边。慕言觉得胃中翻滚不休，几欲从口中呕出来，他铁青着脸往后边退了几步，扭头过去缓气儿：“好残忍的手段。”
慕临是这里边年纪最小的那个，可是乍见得这场景，他的反应也是最平淡的那个：“就是他们杀的老伯，他们死有余辜。”
慕言忍不住想起初见柳依依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的那句，善恶有报，天道轮回，或许世间诸事确实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只是慕临的语气让他感到万分不适应。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拥有这种冷血性格。
柳依依的眼眸里波光流转，转到慕言身上便停滞不动聊了，慕言的心跳禁不住漏了一拍，问她怎么了。
柳依依抱紧鲛人的手臂瞪大了眼睛，眸子里边满是惊恐的情绪。
慕言突然想起她上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自己的身后多了一条竹叶青颜色的毒蛇，蓦然心惊的扭头往后一瞧，背后的虚空里什么都没有。慕言松了一口气。抬手去擦拭自己额头上因为心惊而冒出来的层层冷汗：“柳姑娘，你别吓我。”
“她没吓你。”崔颖便往后退边回话道。
不仅是崔颖，就连腿脚受伤的慕临也瞪大眼睛一瘸一拐往后退去，他的指尖直勾勾指着慕言的脚底下，大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所见的东西太令人震惊而哑然无声。
慕言心里纳闷的想为什么碰到鬼事情的总是我，一边僵硬的低头往身后看去，只见视线尽处有浑身是血的人如同虫子一般蠕动着向他的双腿爬过来，所过之处有红色鲜血如同长虫般拖曳在地上，他腰腹处还有条东西跟着他一块儿蠕动，起初慕言以为那是他的腰带，凝神去看才知道，原来是条露在外头的血肠子。
“啊——”慕言吓得尖叫一声，离弦的箭一般往崔颖这边跳了过来，而后余悸未消的拍了拍自己胡乱跳动的心口。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血流遍一身的人嘶哑着声音如是道。
“这好像还是个人？”崔颖在保持安全距离的情况下半蹲下身子，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藏剑冢？”
那个人没有回答他们的话，只是蠕动着翻滚着，任由血液在自己的身下淌出大片大片的花朵，他的视线浑浊似乎是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嘶哑着嗓音重复道：“求求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要成全他么，他现在好像是生不如死的状态。”崔颖回头询问后边那几个人的意见，“问他问题他也回答不出来，似乎已经失去意识了？”
慕临却不肯放过他，找出来一壶水泼在他的脸上。
冰冷的水让那人抖了抖，围观的几个人的心里也抖了抖。
水的冲洗让那人皮面上的肮脏血污褪去，露出他本来的面目，那是张中年汉子的脸，皮肤还算白净。他的眼睛重复清明，死死短刀叮嘱慕临的脸，慕临的短刀插在他面前，他的眼睛闪了闪，往锋利刀刃的方向上凑过去，皮面上的神情像是久旱者逢甘露似的，寻死心切一目了然。
“你告诉我你从哪里来，谁派你来，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我就让你死个痛快。”慕临冷声道。
“我来自北烨城，派我前来的是北烨城的胥渡神使，他想要得到死在这里的剑士手上携带的玉扳指。”
慕临还记得那个扳指，彼时山鬼冲着白袍人亮她手上的玉扳指的时候，他和鲛人正在暗中观察。慕临不解，他觉得那玉扳指不过是成色较于其他玉饰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但不算是上等货色，“他要那个东西来干嘛？”
“打开鲛人冢的门。”白袍人身上的剧痛让他长大嘴巴重重喘息，脖颈一直试图往慕临的短刀上靠，“杀了我，求你。”
慕临哦了一声，问题是问明白了，但他却没打算兑现自己的诺言，收回短刀入鞘里。在白袍重伤者的眼睛里他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冷笑道：“死有余辜者，就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我们走。”
慕临说罢，扶着墙壁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任凭身后身受重伤的白袍人哀哀嚎叫让他停歇，他梗着脖子硬是不回头看那人一眼。
后边慕言和崔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往前向墓道更深处走去。
柳依依念及此君杀了一路走来对自己多有照顾的齐老头，不由得狠下心也跟着那几个人快步往前走去，半途被求死心切的人蠕动过来扯住了腿。柳依依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手，说那是手其实也不算是手了，五指折了三指，正软软贴在手背上，只有两指还能勉强使得上力气，被他用来攥住柳依依的衣裙。
鲛人从来不会懂得怜悯，上去就给了他一脚。
那人被鲛人踹飞到墙上滑落下来，口里吐出来一口血沫，竟然还顽强的活着，嘶叫着又像柳依依爬过来。
鲛人挡在他和柳依依中间，大有他再近两步便再次踹飞他的架势，眼看他离攻击范围更近，鲛人抬了脚，却被柳依依拉了拉手，生生把未使出来的攻势按了回去。
“求求你，杀了我——”他仍在重复着这句话。
柳依依从衣袖里取出来一枚黑色的药丸，半蹲下身子放在他面前，而后抱着鲛人的手臂往前走去。
临拐角处她回眸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他仰着脖子把黑色的药丸放在嘴里，喉结一动，显然是已经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