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哀嚎声与血滴喷溅的声音，山鬼清楚的知道暗处有人在窥探自己，但她毫不在意。
入目尽是猩红血色以及残肢断臂，山鬼杀红了眼，提剑往最后一个白袍者缓缓走去。
他蜷缩在角落里边瞪大眼睛看着山鬼，单薄的肩膀像是秋风里的落叶般不住抖动，手里紧紧攥着一柄折断的剑，锋刃指着山鬼的鼻子，试图用这吓住山鬼的攻势。
这一切落在山鬼眼睛里换来尾音上挑的哼笑声音，她轻蔑的看着他，像是在看渺小无力的贪生蝼蚁：“地狱之中爬上来的山鬼会怕你手里连血都没沾染的断剑么？”
山鬼轻蔑的态度更惹起了信徒心中的恐惧，过大的恐惧转化成无所畏惧，看着周围同伴们惨死的尸首，白袍者红了眼睛，挥动着断剑怒喝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山鬼天生反骨，他不让她过去，她偏要迈着步子走去，还一步一步，故意把脚步声整得很大声，试图精神攻击击垮他脑子里的那根弦。
脚步声里边听得她的轻蔑的声音：“我偏要过去，你奈我何？”
求生的欲望激发信徒的潜力，他高喝了一声，握紧断剑往山鬼的心口方向刺去，山鬼正欲躲开，暗处里却飞出来一枚石子击中她后腰脊骨。山鬼吃痛，一时间挪不动步子，被白袍者近了身，断剑尖利之处朝着她心口处刺来。山鬼慌乱间借着墙壁往上跳去，也没能躲开他的攻势，被断剑划开腹部，霎时间血喷涌而出。
山鬼手中长剑朝他刺去，他险险躲开，最终没能躲开山鬼的脚，被一脚踹到墙上，又重重摔到地上，喉间一热咳出一大口血来。
山鬼怒气冲冲往暗算自己的方向闪去，扑得个空，那地方除了零星两点血迹什么也没有。山鬼更恼火了，心中火气发在折磨白袍信徒的手段上。
白袍者被她折磨得遍体是伤，却还吊着一口气不肯往肚子里咽下去。
“我就不该来这里，”山鬼的剑就插在距离他头皮不过半尺的地方，死亡临近，他含着泪忏悔，“要是我不来这里，或许就不会碰见什么鬼兵借道，也不会碰到你这个妖怪！”
山鬼耳尖的听见了四个字：“鬼兵借道是什么？”
白袍者凄然一笑：“你要杀我快杀就是，反正这惊马峡怪得很，不仅有毒蛇，鬼兵，还有山鬼，早死早解脱了。”
山鬼没有拔刀，像是溺水者攥住了一根稻草，久居黑暗者瞧见了一丝曙光，她拉着白袍者的衣领将已经脱力的他提溜起来，锲而不舍的问：“鬼兵借道是什么？哪儿来的鬼兵？”
白袍者闭紧嘴巴没有说话，她便把他狠狠摔到地上。
联想起从前的擅闯者们口里说起的鬼兵，山鬼忽然拼凑出了什么东西，只是她不敢细想也不敢确认，提着长剑一步一晃丢了魂儿似的，往自己居住的石室里走去。
山鬼牢牢抱紧自己怀里红衣的男人，目光则死盯着崔颖。
“你见过他吗？”像是怕崔颖看不清楚自己怀里那个人的容貌似的，山鬼将他的衣领提起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够看清楚他的脸。毫无疑问那是个死人了，他任由山鬼摆布自己的身子，苍白的皮面上没有半点儿生气，皮肤底下甚至隐隐露出青黑颜色。他的眉眼生的俊俏，依稀还能看得出来生前是个风流儿郎。
“你们见过他吗？”山鬼执着的问道，眼眸里有光芒在闪烁。
柳依依认不得这张脸，但是直觉告诉其他人，就在前几日，他们在惊马峡与这个人狭路相逢，他骑着腐烂得只剩下森森白骨的马匹从面前路过，手里紧握的长剑剑尖险些扫到他们的脸上。
他临走时回眸的那眼，所有人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脊背发凉的感觉。
“惊马峡常常有鬼兵借道，你不知道么？我们来时碰见鬼兵借到，好像这个人就是鬼兵的首领。”
“我不知道。”山鬼将那男人抱得死紧，像是要把他的皮骨都揉进肉里似的，她低着脑袋，声音有些沙哑，“我从来没出去过，我一直守在这里。”
忘记那是哪年哪月的日子了，山鬼依稀记得他自刎之后，自己提起他的羽麟剑冲进人群里，不分敌友见谁杀谁。手起剑落，鲜血飞溅着将她的衣服染作刺目的猩红颜色。
大军冲散了，敌军与友军，所有的人类们围聚成一个圈，手里刀剑的尖刃对准疯狂挥刀的异类。
山鬼杀得累了，便停下手，脸上有血，她抬手去擦，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待看了自己手掌才知道，掌心有道伤口泪泪往外流血，知觉渐渐回到身体里之后，山鬼发现自己浑身的筋骨都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
山鬼静下来，缓缓往后退去，看着周围因为她而放下仇恨的敌友两军，皮面挂上轻蔑的笑意。
“放下你手里的羽麟剑归顺，便能有条生路。”银甲的将领策马从人群里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叛徒。”看着曾经称兄道弟予以后背相互扶持的人，山鬼啐了口血沫怒骂。
“我给你时间。”他在大军之前踱步，彼时的环境是万千人的战场，但虚空里只有风声，呼吸声，以及群鸦扑动翅膀的声音。
山鬼明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在劝降，偏偏要拖着时间磨他，直到他实在顶不住众将士的压力高高举起令剑，厉声又问了一遍：“你降不降？”
山鬼才给了明确的回复：“从一而终。”
他口里用几不可闻的声调骂了一句愚蠢，手里令剑一落，霎时间万箭齐发。
临漆黑袭来之前，山鬼回眸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人。
“然后我就出现在了这里，和他一起。”山鬼抬眼，眸里平淡无波，“或许是他良心发现将我们两个人葬在一起，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我不想再追究了。”
“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能带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