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白色葬礼
轻语2018-06-08 15:063,724

  慕家府邸之外,一位鬓发苍白的老者倚靠者小厮搀扶缓缓走在冰天雪地之中。

  远远地他便瞧见整座府邸被冰雪染做银白颜色,府邸中悬挂的白素与冰雪融合,使得场景凄清。

  逝者的离去总是令人心感哀痛,不过对于有心者而言,喜悦更甚于哀痛。慕家嫡系也正是慕逍风这一支,如今家主暴毙,他钦定的少主年岁尚幼不足以担任家主之位,而他的嫡子慕言又文弱,有心者便认为这个时候,正好是他们有所作为的时候。

  寒风刀子一般凛冽刮过,年长者捂住口鼻轻声咳嗽。

  小厮急忙用手去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一面埋怨着他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非得舍弃马车踏雪而来。

  “过早进入战场只会导致败亡,”年长者说,“我在等他们先到。”

  年长者言语一滞,只因为他已经看见他们了,此时此刻,慕家府邸之外,几辆奢华豪气的马车急急而来。他们在府门之前停下,而后有十数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年长者远远的便瞧见他们锦衣华服将奢华名贵的饰品都挂在自己身上,也听见他们之间苍蝇般嘈杂的声音。他们将年岁稍长的那位围在中间,簇拥着她吵吵嚷嚷的进门去了。

  “咦,那不是赵家的人么?”小厮诧异道。

  年长者露出诡异的微笑来:“好戏将要开场,但愿侄儿慕言,别被这群蝗虫整得太惨。”

  小厮口中的赵氏族人乃是姑苏一带最为有名的暴发户,有关于赵家发家致富的传言不胜枚举,但是每个都离不开慕逍风此人。慕逍风府邸中唯一的妾室正是出自赵家,传言中说慕逍风爱惨了赵夫人。

  即便看在妾室面上慕逍风对赵家人颇有帮扶,但是他很少会正面跟赵家人有所接触。原因很简单,也不过是因为不屑与轻视罢了,底蕴深沉的贵族世家们,对于底蕴不深乍然暴富者总会心存轻蔑之意。

  此时此刻,正如年长者所言,暴富者蝗虫般来势汹汹的闯进了灵堂里。

  底下仆婢们都认得他们嘴脸,赵姨娘仍在世间的时候,时常趁着慕逍风远行不在家里的时候,请娘家的人到府邸里边来。故而下人们都不敢去拦他们,而慕氏的长辈们同样也不敢将他们阻拦,原因无它,仅仅是因为阻拦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十分昂贵,被一群蝗虫纠缠住,日后的凄惨程度可想而知了。赵家人的难缠与无赖程度在姑苏是颇负盛名的。

  于是他们一路穿行无阻的穿过灵堂,径自越过慕言身侧,扑到逝者身侧哀哀痛哭。当他们掀开蒙住死者的白布,看见死者凄惨的死状时,痛哭声音更像是爆竹一般从口中爆发出来。

  “是谁对我妹妹下如此狠手?谁造的孽啊?”年长的女人悲痛哭嚎道。

  慕言认得这张脸,她是赵姨娘的长姐,也是赵家实际掌权者,在姑苏城中她因为泼辣无赖的行事方式而臭名昭著。

  慕言稳住心神耐心道:“带去消息的人应该已经说过了赵夫人的死因,她和父亲起了争执,是争执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慕言口中所说的是事实,但是赵家人对此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表示不肯相信,他们觉得这个理由是荒谬可笑的,他们将慕言口中所说的,当做是慕家人迫害自家亲人导致死亡惨剧的掩饰。

  他们怒而反问道:“世人皆知慕老爷对妻子宠爱有加,甚至为了她不肯再纳妾室,而今你跟我说他们生前的恩爱是假象,他们暴毙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起了争执相互残杀,你这不是在戏弄我么?”

  “我觉得需要提醒诸位的是,”慕言说,“赵夫人只是妾室,妻子一词,还请诸位谨慎使用。”

  说话者脸色一白心生恼怒,但是顾忌着自己脚上站着的是慕家的地盘,边儿上更有不少慕家的人在围观他们,他们便生生的将自己即将跳出来的破口大骂咽回腹中,他们抱着赵姨娘的尸身大声哭嚎,声音之大吓得本在母亲身侧流泪的稚子眼泪都不掉了。

  慕逍风在世之时对他们颇为轻视,他自己不跟赵家人正面来往,同样也不允许两位小公子与他们有所接触。慕临还好一些,至少他年龄稍长,认得清楚外祖家人的脸面,但是慕良就不一样了,他甚至都认不出来这些抱着自己母亲的尸身哭哭啼啼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幼弟皮面上泪痕未干,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此时正摆出茫然的表情将素未谋面的亲人凝望。慕言瞧见他的表情还以为是赵家那群人掀起蒙住赵姨娘遗体的白布之后,他被赵姨娘的死状给吓住了,便吩咐底下人上前去将白布盖下来。

  其实赵家那几位本来也不想瞻仰遗容,所以下人走过去要将白布盖下来时,他们很快的躲开了。

  这出漏洞百出的悲情戏码让慕言心中好笑却又感到十分悲凉,赵姨娘在世时候对她自己这些娘家人是真的掏心掏肺的好,有好几次她顶着慕逍风的责备接济娘家人的事情,向来是慕家府邸中不怀好意者的笑料。

  而今它成了所有知情者的笑料,人情之凉薄在这个笑话中完美展现。

  赵家那几位大抵也知道自己演的戏漏洞百出,索性也就不再演绎,撤下亲情的面具,他们露出真正的嘴脸:“父母暴毙,这也正意味着两个孩子日后肯定会处境艰难。”

  慕言一时间没能够猜清楚他们言语中的意图,便蹙着眉对字面上赵家人将自己这个长兄也当成死人的意思表示了谴责:“父亲和赵夫人走了,但是我还在,作为长兄,我有义务照顾两个弟弟,直到他们长大成人,能够独立生活为止。”

  但是赵家人的眼睛锋利如刀的刮他的脸上,他们指着慕言的鼻子骂他是虎狼之人不足以信任,倘若两个孩子落在他的手里,只会被他虐待得生不如死。

  污水泼得毫无技巧,他们的言辞之粗鄙,终于令在场另外的慕家人心生不满:“两个孩子姓慕,是慕家的公子,你们这样胡说,是将我们其他慕家人都当做死人——”

  慕言打断他的言辞,冲着赵家人冷淡一笑道:“如若弟弟们不由我照管,那么你们认为他们归处如何?”

  慕言的话是出于对无利不起早者此举的好奇,本是无心之问,但是听在敏感的人耳中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慕言话音刚落,只见边儿上幼弟慕良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惊愕表情,他以为慕言真的是不想让自己和兄长留在府邸之中,故而他感到悲愤。他身边年岁稍长的慕临能够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动,慕临握紧他冰凉的小手,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相较于幼弟的单纯天真,慕临的眼睛更为明亮,他知道慕言的为人,如果非得要说慕言不喜欢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话,那么他不喜欢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慕言对于幼弟的好,十成十的真切。但是慕临突然不想跟幼弟说起这些。

  赵家一群人的眼睛闪了闪,像是看见一丝曙光:“两位小公子交由我们抚养,他母亲生前对我们多有照拂,如今她去了,我们作为孩子们最亲的人,当然有责任要将他们抚养长大。”

  言语说得冠冕堂皇,听在慕言耳中倒像是个陷阱,他不相信无利不起早的贪婪者会为所谓亲情恩泽而放弃自己的利益,所以他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们没有条件?”

  赵家的人似乎就是在等他将这句疑问说出口来,话音未落他们便急急借口道:“条件,当然是有的。两个孩子都是慕老爷的亲生子,按道理,慕家的产业也应该有他们的一份。而今他们要离开慕家了,自然得将那部分分给他们。两个孩子年岁尚幼不懂经营,我们可以代为管理,等到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再交还到他们手上。”

  慕言听罢瞠口结舌,古书上骂人常常用到的成语叫厚颜无耻,他出身不低相交的人大多都是温和有礼的人,故而一直没将这个成语贴合实际。今天托了赵氏一族的福,他倒是长了见识了。

  不等慕言说话,慕家有看他们不顺眼的,已经出声呵斥了。

  赵家人竟也不顾及逝者尸骨未寒,完全发挥了自己无赖的作风与之对峙。但这毕竟是慕家人的地盘,慕氏族人在此地人多势众,他们再怎么牙尖嘴利,终是落了下风。

  索性便也不再争辩落了,选择权甩到了稚子手中:“我等在这儿争辩又有什么用处,不如让两个孩子自己选择,看看他们乐意待在冷冰冰的慕家遭受长兄的虐待,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回外祖家平安长大?”

  “我跟你们走!”小公子慕良突然站了起来,他稚气但是坚定的声音在灵堂嘈杂声中突兀响起,把原先在争辩的人都诧异得闭上了嘴巴。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慕良向来亲近长兄慕言,故而他们都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慕言脸上。

  慕言同样深感诧异,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幼弟,心中有不安的迷雾升腾而起。他以为慕良只是在胡闹,轻声劝道:“正事面前不许胡闹。”

  “我没有胡闹!”小公子几乎是用吼的声调在对长兄说话,他的眼睛红而肿,脸颊气鼓鼓的,像是受尽委屈的模样。

  慕言直觉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裂变崩塌,可是他猜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惹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质变。慕家今时今日这场风雨为长公子蓄谋已久,他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的反应或突发状况一一算计在心,本以为事情已经天衣无缝了,但是慕良却成为摧毁他计划的变量。

  慕言的脸色难看,但是赵家人的神情姹紫嫣红。

  “乖孩子!”赵姨娘的长姐迈步走向慕良,满面含笑的想去握住他小小的手掌。边儿上的慕临一巴掌拍开了伸来的手,一把将脑子进水的幼弟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有年长者被小厮搀扶着缓缓向灵堂走来,那是个鬓发苍白满脸褶皱的老人,他看起来十分瘦弱而且憔悴,给人以一种推他一把他就会摔倒在地上,四分五裂的诡异感觉。

  不知因何缘故,年长者看起来像是命不久矣病恹恹的模样,但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两位小公子姓慕而不是赵,生是慕家人,死也是慕家的鬼。几位在慕家的府邸,在尸骨未寒的逝者面前竟如此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等无赖要求,难道不惧遭受天谴么?”

继续阅读:第八十六章:选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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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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