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玥的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镶嵌满了浮雕的巴洛克风格的大镜子。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通常就会坐在镜子前面——他把一张小沙发摆在正对镜子的位置,离镜子很近,人坐在沙发上可以不偏不倚正好在镜子的正中间投下映像。
此刻他就坐在那张小沙发上,一个不软不硬的小靠枕被他压在身后,正好抵住他隐隐作痛的腰部。
最近天气不好,北方城市居然也有这种湿冷气候,委实让他不太吃得消。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乎,哪个艺人身上没有一点伤病,尤其是他这种偶像团体的成员,早年的练习生涯给他的身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作为纪念,由内而外,很多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如今都深入到了他的骨头缝里,想剜都剜不掉。
房间里没有开顶灯,只点着一盏白玥平时最喜欢的香薰灯。夏昇年前托朋友从泰国带回了一些熏香,据说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他自己一点没留,都给了白玥——白玥有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常年失眠,试过无数种法子,但都收效甚微。
这种香点起来味道很重,白玥试了两天,觉得除了让他呼吸比较困难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用。但是又不想让夏昇失望,就假装还蛮有效果的。
白玥端着下巴,向前探着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昏暗光线中镜中的映像。
镜子里的青年,或者说成是男孩也不为过,长着一张不算惊艳绝伦却很值得玩味的脸。
眼睛是很漂亮的,线条流畅优美,是真正的桃花眼,但是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细小却不容忽略的褶皱。幸好粉丝都说很可爱,而不是很奇怪。
鼻梁是挺秀而不失男子气概的,嘴唇也是薄厚适中弧度优美的。下颌不是太尖,但线条是柔和的。
这是一张五官单拎出来都完美无缺,组合在一张脸上却莫名地没有搭出应有的惊艳感觉的脸。
白玥仔仔细细看完自己的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人发出了一声嘲笑。
就凭你这个样子,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他又凭什么要处处以你为先?你的感受有什么要紧的?
那个人才是上天的恩赐,无双的珍宝,当年全世界都将他捧在手心,你以为他离开了,世人的眼睛就一齐瞎了,完全忘记了他,改捧你了么?
……可是我并不稀罕被世人捧在手心,我只想被一个人一心一意地珍视。
我只想让自己充满底气,我白玥,对他夏昇而言,是不同的,他对我的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真的。
我这么想错了吗?
白玥伸手按住滚烫的眼角,刚刚把头低下去,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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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昇把一杯温水和一个白色的小托盘放在白玥小沙发旁边的小矮桌上,然后在桌边蹲下来,仰头看着白玥。
“你今天忘吃药了。”
“……”
白玥不知道是该瞪他一眼还是该笑,干脆就两件事全做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药?”
夏昇像只大天鹅一样弯着两条好看的长腿,蹲了两秒就觉得不舒服,索性在地毯上坐下了。
“今早去上班之前看了一眼你的那些药瓶,都剩最后两片了,应该今天吃完。刚才我去看,药瓶没空。”
白玥哼了一声:“原来是特例啊。”
夏昇看着他:“你是觉得我不够关心你吗?”
白玥正拿着药片往嘴里放,听了这话就一摆手。
“我可没有,我哪儿敢。”
夏昇等着他把药咽下去,才伸手在他露在睡衣外的小腿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
“白眼儿狼。”
“对对,我是白眼儿狼,我还不识好人心呢。”
夏昇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别扭。”
白玥一愣,刚要出口反驳,就听夏昇慢慢地又接上了一句。
“你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忙内,以前是现在更是,你还觉得我会关心别人多过关心你?”
白玥微微愣住,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应。
“阿玥,对不起,阿乐的事情,是我没有考虑清楚。我有点儿想当然了。我以为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所有人的看法都和我一样,我已经不在意了,别人也就不应该继续在意了。我忽略你的感受了,对不起。”
“那些事不是出在我身上,我没做到感同身受,阿玥你怪不怪我?”
白玥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尽量把声线放平稳,不要抖。
“我怪你什么,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可是我们之间是应该存在这回事的。你知道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难过。”
夏昇很少说这么煽情的话,毕竟他当着外人的面根本就不怎么说话。其实他自己也并没觉得这话有多煽情多撩,他只是自认为很理性地把内心感受说出来,力求和白玥做到推心置腹。
“你别不开心了,我以后不看他们的新闻了行么?我就看着你,看着咱们两个人的未来,多远多长的路我都陪着你。我当初没走,现在更不会走,这你心里应该有数。”
白玥觉得自己如果现在掉眼泪一定特别没出息特别跌份儿,所以他当真就把已经到了眼眶边上的泪珠生生地憋了回去,甚至还佯装懊恼地在夏昇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你这话说得,腻腻歪歪,咱俩又不是搞对象呢?赶紧回你屋睡觉去,明天拍外景起不来别指望我好声好气儿叫你!”
夏昇挨了这一下,没生气,反倒还挺美的。
他伸手很小孩儿气地拽了拽白玥的睡衣裤脚。
“这是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行,那我把iPad拿来咱俩看《云间客》啊。”
“……夏昇,我单方面宣布你已经失去我了。”
“嗨,别啊,刚还说不生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