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鱼睁开眼，天光大明。昨晚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在男人的怀中耽搁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入睡，醒来发现自己仍然保持原本的姿势，整个身子变得僵硬麻木。背后那如影随形的气息似乎已经不在，她才稍微感到自在了一些，活动活动筋骨，准备起床。
下楼的时候，陆昭南正坐在桌前吃早餐，动作斯条慢理，淡淡地瞥她一眼。
“三少。”罗小鱼没敢迎上他的目光，低头打了招呼。
“恩，”他答应一句，“坐吧。”
这种主仆相处，尊卑有序的感觉和当初在庆县如出一辙，只不过她现在有了能陪他用餐的资格。
侍立在旁的赵燕连忙盛上一碗蛋花粥，放在她面前。罗小鱼吹吹热气，强作镇定地吃了几口，一偏头发现他拿着筷子，正在暗暗观察她，眸中饶有兴致。她便感觉有什么哽在喉咙，再也咽不下去了。
陆昭南收回目光，咳嗽一声：“昨晚睡得好吗？”
罗小鱼灿烂地笑道：“好，三少您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有被惊动。”
赵燕见状红了脸，抿嘴偷笑。他却看着她眼部浓重的黑眼圈，笑意更深：“睡得好就好，以后你继续住在那间屋子。”
她依旧不痛不痒的样子，点点头：“恩。”
陆昭南顿了顿，温和道：“可玲昨天来找你了？”
“啊？是。”
他笑意未减：“你们说什么了？”
罗小鱼将脑中早就编排好的话倒出来：“小姐见到我很生气，后来就怒气冲冲地走了。三少，您知道她是喜欢你的，我有点害怕。”
“她要是为难你，就和我说。”
罗小鱼趁热打铁，大着胆子问道：“三少，您会娶陶小姐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千万别为了我得罪她。”
陆昭南突然寒下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起身披了军衣，冷冷地望她一眼后踱步出门。
他这是怎么了？不过罗小鱼早已习惯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脾气。走了更好，她还能安心吃完早餐。
冬季的花园万物萧条，一片衰败，唯有廊前的几株常青藤垂下绿色的丝绦，孤零零地飘荡在凛冽的寒风中。少女坐在走廊下的长椅上，静静地翻阅一本小说。古板暗沉的深色旗袍，外罩一件厚实的棉衣，扎着两根寻常的麻花辫，全身上下看不到一件装饰，却端的眉目清秀，身姿纤丽。
陈副官瞧见此幕，默默伫足，开始有些理解三少为何绑也要把这个姑娘绑在身边。她的动人之处便在于那份初初长成的纯澈，和袭着书卷气息的淡雅，跟烟花场见惯的红粉堆儿相比的确气质出众，别具一格。
他想了想，上前劝说：“罗小姐，天儿冷，您要看书还是进屋去看吧。”
罗小鱼阖上封面，百无聊赖：“不必了，我喜欢坐在外面，这儿的风能把我的脑子吹得清醒一点。”
“罗小姐？”
她却笑了笑，不欲多说，望见花园的栅栏外一个挑着糕点的小贩匆匆路过，三三两两的孩子笑着跳着聚在摊子周围，若有所思道：“是快到除夕了吧？”
“是的。”
“陈副官不回家过年吗？”
闻言，他沧桑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灰败，声音沙哑道：“老家远在千里之外，我也有好几年没有回家团聚了。”
“陈副官已有妻儿？”
“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现在最小的应该也会走路了。我出来打拼的这些年没能好好陪在他们身边，总想着以后做出成绩了，在省城买套大宅子，把他们一起接到这儿享福。”
罗小鱼心里泛起酸楚，宽慰道：“你现在已经是副官了，这个愿望应该能够实现。”
陈副官也笑了笑：“是啊，我的孩子只是缺少父亲的陪伴，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比绝大多数流落街头，忍饥受饿的孩子都要幸福得多。”
“你应该知道，我父母双亡，只剩下一个哥哥。可我却不知道我的哥哥现在在哪里，大过年的，我也挺想见见他的。”
陈副官神情骤变，默了默才道：“其实这并不难，罗小姐只要对三少说说软话，兴许就会实现。三少虽然表面看着过于严肃，但绝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更重要的是，罗小姐应该主动放下心结，这样别说见您哥哥一面，就算和从前一样住在一起也是可能的。”
他这是在劝她歇了别的心思，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或许在外人眼里，能做陆三少的女人是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事，她何必委委屈屈，故作矫情。然而，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她十分清楚未来的历史轨迹，也知道这些匪兵的下场，就算她一直得宠，又能风光多久？
罗小鱼想要多加接触的心思便淡了，接着寒暄了没几句就转身回屋，盘算着等陆昭南回来确实得跟他好好说说，否则迟迟找不到罗大山，她和陶可玲制定的计划就无法施展。然而，一连多日，毫无消息。她每天惴惴不安地躺在床上等待脚步声，却总是在晨光中发现一室清冷。她终于放松了警惕，在一片宁静祥和中迎来了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