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西街擦枪走火的意外事件进一步酿成了苦果。分析双方冲突的原因,陆振东的手下挑衅在先,那个人虽已经被枪毙了,但不足以平息各方怒火。然后,在陆匡北义正言辞的施威下,陆展图撤回了陆二少的兵权,并令其返回陵城思过。
陆振东回到安阳不到一个月就被遣返,陆展图心中自然很不高兴。陆匡北非但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更加咄咄逼人,不知道从哪里精心收集过来一张罪状,历数了镇守使沈谦的种种不是,言下之意竟是连沈谦都不愿意放过。
陶严虽是陆展图的小舅子,而且陶家也曾在陆展图夺地盘定江山的时候提供了很多人力物力支持,但说到底论起亲疏,陆陶两家的姻亲怎么也比不上沈谦在陆展图还是落魄小子时就一路跟过来的生死交情。对于陆匡北的冒进之举,陶严觉得非常痛心,但自己的外甥根本不听自己的,况且大错已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陆匡北得了个大胜,西街事件本就是他布置给陆振东的局,那个整天只会风花雪月的闲人哪里懂得这么多的歪歪绕绕,果然不偏不倚地跳下去了。他心中非常得意,等到第二日兴冲冲跨入大太太屋子里的时候,陶氏脸色阴沉地在等他。不止陶氏,连舅舅陶严都坐在下首,严肃地盯着他。
陆匡北觉得奇怪,便问:“娘和舅舅这是怎么了?看着我做什么?”
陶氏冷冰冰地开口:“北儿,你做的那些糊涂事,你舅舅都告诉娘了。”
陆匡北哂笑:“哪是什么糊涂事,明明儿子都把他赶跑了。娘不为我高兴就罢了,怎么反倒怪起我?”
陶氏怒不可遏,暴呵一句:“跪下!”
“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跪?”陆匡北很不服气,大声嚷嚷道。
“跪下!”
陆匡北最后还是屈膝下跪,在这个世上,他唯一敬重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当他还是一个小男孩,他的父亲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而把陶氏母子冷落在正院的时候,他的母亲便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陆匡北孤零零长到八岁的时候,五姨太生下的儿子被寄养在母亲的院子里。他痛恨那些贱如蝼蚁的姨太太,更痛恨从那些贱人的肚子里爬出的东西。他欺负那个还不会说话走路的小不点,底线只到不敢真的把他欺负死而已。陶氏全然知道,却一直冷眼旁观。她抚养他,底线也只到不敢真的把他养死而已。
等到陆昭南通晓事理后,至少在明面上,陆匡北不敢再欺负他欺负地那么狠了。因为陆展图总归有时会来正院过夜,如果那时这个看起来整天闷不吭声的胞弟向父亲告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但陆昭南从小到大没有说过别人一句不好,渐渐地长到了十三四岁,便搬出正院自己过活去了。
陆展图娶的各房姨太太中,唯有六姨太对陆昭南是最上心的,这纯粹因为六姨太人好心善,大帅提起她总是赞不绝口,后来娶的年头久了,老七、老八又添进来,去她屋里就变少了。
陶氏“霍”地起身,指着陆匡北的鼻子骂道:“你现在出息大了,敢和你老子作对!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斗得过他是吧?”
陆匡北把头一撇,驳斥:“哼,这么多年以来,他只偏心四房,什么东西都把最好的留给他们。我看用不了多久,总司令部那个最高的位子也都是他的。我是嫡子,那些本就是我的东西。”
“现在还不是你的东西,大计未成,你就急哄哄地摆出架势,是怕别人防你对付你还不够多吗?”陶氏恨铁不成钢,叹息一声道,“你再不改改你的犟脾气,这么不知道天高和地厚,迟早会出事的!”
“有舅舅在,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要让四房的贱人知道,我们想怎么对付他们就能怎么对付他们,要怪就怪她儿子不争气,连老三的一半都及不上,不配做我的对手。”
陶氏闻言,忽然道:“这话没有说错,这个不足为虑的话,另外一个你的确得好好防着,但也不必小题大做。哼,他还不知道是不是陆家的种?陆展图不至于真正器重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
陆匡北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论断,大惊失色:“娘?”
陶氏却不欲多说,只道:“你自己想想清楚,现在就明目张胆地和你老子作对,除了拖累你舅舅,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陆匡北垂头丧气地低头,坐在旁边一直沉默的陶严附和道:“匡北,听你娘的话,这个世上除了我们真正替你着想,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