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的局面被控制住了,该解决的人全都以谋反的罪名立刻解决了。群龙无首,剩下的都是一些曾经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小喽啰。
陆昭南站在院子中央,看着枪阵中央这些乌压压的人头。陶家大势已去,树倒猢狲散,那些曾经誓死效忠嫡系的下属已经跪在他的脚底求饶。陆匡北兵变失败,而陆展图也惨遭横死,安阳城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陆昭南,作为一支正义之师,最有资格名正言顺地接替总司令部大帅的位子,发号施令,调动全军。
漆黑锃亮的军靴来回踱步,他微沉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底下的人也在惧怕地等待,等待他最后的裁决,那句话足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终于,陆昭南的步子停了下来,然后不紧不慢道:“师级以上的军官全部处死,其余人若有归顺之心,重新收编入队,降为普通士兵。”
话音刚落,院子四周的宪兵端起枪支,瞄准目标,开动枪膛,“崩崩崩”七八个高级将领躺倒在了血泊中。其余军官逃过一劫,平日里的威风凛凛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吓得小腿一哆嗦,竟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郭副官隐藏在人群的后面,头低得不能再低。但眼角的余光还是看见那双军靴一步一步地踏近,仿佛死亡的预兆,站定在他面前。
“郭副官。”陆昭南开口唤他,温和的语气似乎令人如浴春风。
郭副官却仿佛大难临头,本是抖得不行的身子更是软成了一滩烂泥,匆忙下跪求饶:“三少,不,不是,大帅,当初的事我也是被逼无奈。是陆匡北下令逼供罗小姐的,我没有办法。大帅,您就饶我一命,我以后只唯你马首是瞻!”一边狼狈地求饶一边拼命地磕头。
“你怕什么?我有说要因为这件事杀你吗?郭副官劳苦功高,忠心为主,这样的人才应该好好重用才对。”
郭副官抹了一把冷汗,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大帅不会杀我?”
“自然。”陆昭南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男人,斜起一笑,“来人。”
“在。”
“把郭副官的指甲盖先用烧得通红的火钳一根根地拔了,然后等到长得差不多了,就再拔一次,再长出来再拔。哦,对了。”陆昭南淡淡地补充一句,“你们想怎么对付他都可以,就是千万别让他太早死了。”
郭副官精神崩溃,破口大骂:“姓陆的,你好歹毒的心……呜呜呜……”话没说完,嘴里便被人塞进破布条,七捆八绑地拖出去了。
陆昭南神色漠然地跨出院落,方宿正在院外等他,上前小声禀道:“三少,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不肯归顺的全都已经杀了。”
“恩。”他揉揉眉心,疲惫地点点头,然后吩咐,“现在传一份电报给国民政府,把这里的消息放出去,昭告天下。”
“是!”方宿抬腿欲走,突然想到一件事,转身回来,“三少,陶小姐说她想见你。”
“不见。”干脆利落地吐出两个字。
方宿有些犹豫,补充道:“但陶小姐说,如果她现在见不到你,就立即自裁。”
富贵的云烟,人走茶凉,转眼消散,七零八落的酒筵上仍留着残羹冷炙。所有手无寸铁的女眷都被关押在后花园一个偏僻的小院子里。陆昭南走进这间院落的时候,陶可玲正坐在廊下的长椅上,安静地等着他。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他们默默凝视对方,仿佛初次见面,很是陌生的样子。
沉默良久,还是陶可玲蓦地一笑,用惯有的撒娇口吻问他:“三表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外面站着这么多的兵,我爹又去哪儿了?”
陆昭南也跟着笑了笑,柔声安慰:“别害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会没事的。”
“可我还是好害怕啊。”陶可玲站起身,乌漆漆的大眼睛里已经闪出了晶亮的泪花,梨花带雨,微微啜泣,哀求他道,“三表哥,你能抱抱我吗?”
陆昭南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然后像个无助的小女孩一头扎入他的怀抱,和曾经有过无数次这般。男人一动不动,任由她紧紧搂着,然后抬起单纯的小脸,万分无辜地问:“三表哥,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吗?你还会要可玲吗?”
陆昭南升起一丝难言的愧疚,如毒素般蔓延在心头,然后点点头回复:“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的表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陶可玲灿烂地笑了起来,出其不意间,掏出藏在袖子里的某物,猛然刺向他的心脏。陆昭南久经沙场,反应能力自然无比迅速,当即捏紧她的手腕,遏制住对方的攻势。
锋利的剪刀划破了胸膛,凄艳的血珠滴落出来。陶可玲一击不成,还要再刺。两人正互相僵持时,“砰”,一颗子弹射穿了少女的肩胛,她顿时失去力气,软绵绵地倒下。
“三少。”方宿迅速上前,扶住受伤的男人,关切地问,“你有没有事?”
他忍住痛意,摇摇头道:“我没事。”
陆昭南捂住伤口,血迹很快浸染了他的白手套,方宿看见,焦急万分,大声呼唤,“军医!快叫军医过来!”
地上的少女边口吐鲜血边瞪大眼睛看他,目光里掺杂着太多复杂的东西。陆昭南不顾自己的伤势,忍痛蹲下,想要搀扶起她,被无情地推开。
陶可玲冷笑:“不必假惺惺,咳咳……”她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冷,但仍然坚持把话说完,“我这么这么地喜欢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是你杀了我爹!”
陆昭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可玲,别再说话了,小心伤口,军医很快就到了。”
“呵,我不需要你救,就算你救了我,我还是会杀你。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陶可玲仰面躺倒,任由血液从肩胛处源源不断地流失。飘飘洒洒的雪花从高空簌簌下落,她躺在冬天的雪地里感觉不到丝毫温度,阖上沉重的眼皮,一滴泪悄然滑落:比起恨你,我更恨我自己,因为我还是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