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的枪响持续了一个晚上,那一晚陆昭南没有回来。罗小鱼彻夜未眠,孤零零地立在主卧的阳台遥望城北陆公馆和陶府的方向。她看见站在楼下花园外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寒风呼啸而过,比起早已冻僵的身体,她的心更是如坠冰窟。
陶府如今的情形如何?陶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终于罗小鱼支撑不住疲倦,回屋躺倒睡下,梦中她走在了一条乡间土路上,走着走着,才发觉自己回到了庆县的大柳树村。村口似乎有个人背对着她站立,因为四周雾气弥漫,什么都看的模模糊糊。待走得更近了,罗小鱼定睛一瞧,身形样貌不正是多时未见的张季成。她高兴坏了,上前拍拍他的肩:“阿成哥,阿成哥!”张季成转过身,却是一张流满鲜血的脸。
“啊!”罗小鱼嘶声尖叫,从噩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冷汗浸湿了她的睡衣,冲到盥洗室用冷水清洗一把,才从无法言明的惶恐与不安中逃脱出来: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阿成哥,你现在人在哪儿?过得还好吗?
清晨,花园外的街上有卖报纸的报郎蹬着自行车路过。罗小鱼此时很难得在路上看到一个人影,便隔着铁栅栏招手让他过来。
“这位小姐,你想买报纸吗?”
“恩。”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报郎拿出一份报纸给她。
罗小鱼接过报纸,粗略地浏览一下,并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看来昨天的事尚处在全城封锁之中。她想了想,递给报郎一个银元,那人为难道:“小姐,一份报纸只要一个硬币,你给得太多,我找不开。”
“不必找,只要你帮我打听一件事,这个银元就归你了。”
那人非常开心,一个银元相当于他两个月的工酬了,便答应道:“好,你想打听什么事?我一定帮你打听到。”
“城北的陶府,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是陶副督军的府邸,昨天还为陶老夫人举办了寿宴,热闹地不得了。”
“恩,就是那里。你帮我打听一下,陶家现在怎么样了?不不不,不用打听地太多,我只想知道陶小姐的情况”
“陶小姐?”
“就是陶副督军的千金。我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报郎了然,蹬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驶走了。罗小鱼在原地一等就是两个小时,那人才回来,面色惊怖地回复她:“这位小姐,陶家好像果真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里里外外站着许多兵。”
“那陶小姐呢?”罗小鱼急忙问他。
“好像死了。”
“死了?!”她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听得报郎继续碎碎念道:“是啊,我刚才打听到一件事,你可千万得保守秘密。我听说昨天陆大少和陶副督军发动兵变,杀了大帅。可惜他们最后也失败了,整个安阳城如今都在陆三少掌控下。安军总司令部恐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罗小鱼抓住他的袖子,再问一遍:“陶小姐真的死了?”
“是啊,陶严都犯下了谋反的罪名,陶家所有的人自然一个都逃不掉。这位小姐,你怎么了?”报郎见对方一幅快晕倒的样子,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强行支撑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你。你可以走了。”
罗小鱼浑浑噩噩地拖着驱壳,从花园回到别墅,尚且什么都蒙在鼓里的赵燕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忙里忙外地打扫客厅。看见她,笑脸相迎过来,愕然顿住:“罗小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我……”罗小鱼多想能有个人过来分担她的心事和痛苦,但却什么都不能说,如果现在自私地告诉赵燕内情,就等于送她去死。所以只是回道:“恩,昨晚没睡好,我去楼上躺会儿就好了。”
赵燕笑道:“好,罗小姐只管去睡,罗先生我会照看着的。”
到得午间,罗小鱼下楼,看见赵燕和罗大山正坐在一处玩挑棍子。说实在的,比起自己,罗大山已经变得越来越黏赵燕了。她笑了笑,坐在沙发的另一角看着他们玩。时光悠悠,一晃而过,等到夕阳西斜,晚霞盈满窗台的时候,屋外响起两声汽车鸣笛,罗小鱼的心跳漏了半拍,神情恍惚地站立起来。
赵燕见状,好奇地问道:“罗小姐,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罗小鱼尴尬地解释:“没什么,我只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能解释些什么,她只是惧怕那个男人惧怕到了骨子里。
赵燕探头往花园中一瞧,坏笑:“难怪罗小姐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原来是三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