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匡北已然断气,坐在床上望着这一幕的人,仿佛在瞬间苍老下去,沉重地叹息一声,眼眶里也有了泪意。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又有人跨步迈进。陆展图望向来人,语气惨淡:“原来是你,是你撺掇我儿子造反的?”
徐新峰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客气地笑道:“不错,大帅。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偏心了,大少落得这样的下场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还笑得出?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害我死了儿子,你也别想好过。没有匡北,谁还能给你撑腰?安军姓陆,可不姓徐。”
“大帅想错了,我手上如果没有足够多的筹码,怎么肯冒险走到这一步。况且我若是真的帮着大少的话,刚才就不会让他单独进你的屋子。毕竟像他这样冲动鲁莽的性子,我不在身边提点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看,我不过离了小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你!”陆展图指着他,异常激动,“你究竟是谁的人?”
“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帅你不应该杀陆匡北的。他现在死了,我如果杀了你,刚好可以把全部的罪名都推脱到他的头上,来个死无对证,谁都不会怀疑。”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徐新峰一笑,举手瞄准,扣动扳机。“崩”,陆展图的脑袋忽然开出一个血洞,睁大着眼睛,仰面倒了下去,死不瞑目。鲜血如同凄美的罂粟花在洁白的床单上盛放开来,徐新峰淡定地吹了吹枪口未散的硝烟,惋惜:想不到一代枭雄落败的时候,也是血肉筑成的身体,不堪一击。
院外的宪兵长闻到动静,急匆匆赶来,赫然看见屋中的两具尸体,压下心中翻天覆地幻灭般的情绪,愣了足足几秒,才愕然发问:“徐处长,这是怎么了?”
徐新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如你所见,大少杀了大帅后,也中了大帅的机关,被毒箭射死了。”
“徐处长,这,这算什么事儿嘛!他们都死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我们只能去总司令部自首,实话实说。大少人都死了,我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就是一个乌龙事件!”
“徐处长,别,你可千万别开玩笑。我们兄弟一千多号人可都是把脑袋栓在裤腰上,带着对您百分百的信任,才跟着一块干的。可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大少不靠谱,你可得说出一个靠谱点的主意。”
这时,一个小兵跑来通知:“不好了,保卫团的人来了!”
“什么?”宪兵长气得跳起脚,恨声道 “怎么连陆三少都跟着过来凑热闹了。”一把抓住徐新峰的手央求,“徐处长,怎么办啊?咱们还能有活路吗?”
徐新峰厌恶地挥开他的手,冷冷道:“有没有活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能接管安军的陆家人除了陆振东就只剩下陆昭南了。”
“那我们应该投靠谁?”
“你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陆振东和陆匡北势同水火,他如果知道我们曾经效忠过大少,害大帅惨死,会怎么对待我们!而陆昭南就不一样了,我们送给他这么一份大礼,如果再顺水推舟助他登位,你说他会不会因为感激而善待我们?”
“极是极是!”宪兵长愁思顿解,眉开眼笑。谁上位谁落败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后跟着过来的源源不断的荣华富贵。
宪兵长急忙端起笑脸迎了出去,随从神情复杂地瞪他一眼,与其说瞪,不如说是对他智商的蔑视。然后走到徐新峰面前听候指示:“处长?”
“三少说过,要好好厚葬他们。”
“处长,我现在对陆三佩服地五体投地,他竟然每一步都算计好了,时机还掐得刚刚好。他的心思和城府未免太过于深沉毒辣,真的很可怕!”
徐新峰不以为然,回道:“我的想法与你不同,我认为陆昭南才最值得我效忠,因为成者王败者寇,而像他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最容易赢。走,我们也去迎迎吧。”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谁都没有注意到床底下藏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她用手捂住压抑的哭腔,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从床上滴落在地面的鲜血已然凝固,戳在她的心上,烫成一个无发磨灭的烙印。
肚子里的骨肉踢了她一脚,九姨太感受到了,眼泪终于如雨般下落。这个孩子尚未出世,他的爸爸就已经死了。田丝丝从未后悔嫁入陆公馆,她和陆展图相差三十二岁,他的年纪或许比卖掉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大。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给了她做为一个女人的全部幸福。这种幸福她的父亲从来没有给予过她,她的丈夫却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