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风似乎携带太多阴间的怨气,吹过来时冷得浑身发凉。几只寒鸦张着漆黑聒噪的嘴巴站在光秃秃的枝干上乱叫,司机用石头赶它们,却盘旋着怎么都不肯飞走。
“真讨厌!”他沮丧地垂下手,嘟囔道,“那女人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却见有一个凉飕飕的影子,染过旷野的露水,像一抹随处消散的雾气,幽幽然而又似有若无地从山坎那处走过来。霍景年马上掐灭手上的烟,火星跌落,烫焦了一片嫩叶。他迎了过去,问:“你还好吧?”
“还好。”罗小鱼竟还能神情呆滞地笑,只是这个敷衍的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
“陆公馆。”
汽车发动,驶回了城,陆公馆的后门处,罗小鱼轻声道别:“我要回去了。另外,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
“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
她闭着嘴不语。
霍景年长长叹了一口气:“万事小心。”
罗小鱼点点头,迈着鬼祟的步伐,一步步地消失在了乌压压地沉在头顶的屋宇回廊间。侧院亮着灯,她敲了两下院门,扫地丫鬟桃儿过来开门,见到来人,便道:“二太太,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家到处在找你,大帅已经在屋子里头等你好久了,好像发了很大的火。”
罗小鱼整理一下情绪,如常微笑:“没事,我会向他解释清楚的。”转而去推开正屋的门,陆昭南坐在外间的高椅上,脸色阴沉地盯着她,地上有两个砸碎的茶盏,眼眸里的滔天怒火简直要喷射而出。
她看见了,却当做看不见,对他微微一笑,便径直去梳妆镜前摘耳环。
“你去哪儿了?”
罗小鱼顿了顿,不语,转而去摘另一只耳环,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一股大力用力把她从绣凳上提了起来。陆昭南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一字字地诘问:“我有没有告诉你正院有客人,你不方便见。你今天跟他去哪儿了?”
罗小鱼板着脸望向他,忽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真美,像璀璨的花儿盛放开一瞬间的媚色。然后,她心平气和地道:“大帅,你消消气,二少是你的贵客,他的邀请我推脱不掉。既然知道你这么介意我和他一起出去,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拳头像是砸在了棉花上。
“既然如此,我刚才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你跟他去哪里了?”
她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软绵绵地靠向对方的胸膛:“他带我去戏园子听戏,听得我困死了。”
感受到胸膛里的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脏逐渐稳定下来,她似化为了一滩水,在他怀里不停地蹭啊蹭,泪眼汪汪地告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陆昭南抬起她的下巴,目光专注,拇指轻轻摩挲过花瓣似的的唇,然后低头吻下去。罗小鱼感受到他霸道的侵略,睁大的瞳孔中闪过两秒钟的恨意,旋即转为无形,颤抖着身子,继续依偎向他。
空气中暧昧的火花燃烧地越来越剧烈,他的手不安分地移向玲珑有致的身体,一颗颗地解开她胸前的纽扣。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陆昭南离开她的唇,不耐地喝问:“谁?”
门外的声音哆哆嗦嗦地在回答:“大帅,大太太的身子不太舒服,想叫您现在过去看看。”
罗小鱼双颊泛红,唇色已被吻得充血,闻言后,轻轻地推开他,一颗颗地重新扣好胸前的纽扣,平静道:“你去吧,我没事。”
陆昭南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取走架上的风衣,推门而出。
夜,彻底沉了下来。
罗小鱼躺在冰冷的大床上,肢体僵硬,彻夜未眠。她的瞳孔睁得大大的,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地垂落,打湿了半个枕头。她想了很多很多,睁开眼看到的是张季成的音容笑貌,闭上眼看到的依旧是他的笑脸。那些她尘封在深处不敢触碰的回忆一股脑儿地冲进脑子,汹涌彭拜。
“小鱼,我家的花驴昨天下崽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小鱼,我妈知道咱俩的事,她不答应。但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娶你。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大不了,大不了,我就搬出来,咱俩过自己的日子去!”
“小鱼,这是我奶奶的遗物,我奶奶说这串佛珠她戴了一辈子,以后也要亲手传到孙媳妇的手上。可惜我还没有娶媳妇,她就过世了。现在我提前送给你,你等我,等我把一切安排好,就接你回去好吗?”
“小鱼,等明年开春,我把我家的屋子翻新一遍,咱们就挑个日子成亲吧。”
“小鱼,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鱼,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忘了我,以后不要过来打听我的消息,因为我不想你这么做。”
仿佛魔咒般,翻来覆去到最后,却是他拥着她,温柔细语:“罗小鱼,我爱你。”她再也压抑不住,悲恸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