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南有些迟疑,虽然他冷遇霍景时,是因为他根本不爱她,只是娶她有用就娶了。罗小鱼对霍景时恨之入骨他自也知道,如果为讨自己心爱的女人欢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霍氏也不是不可以。陆昭南之所以不肯下此毒手,不外乎两点原因。
第一点,霍景时毕竟家世显赫,若是“不小心”死了,不仅解释起来会很麻烦,而且会彻底断送两大军阀千丝万缕的利益结盟。但陆昭南生性自负,在这个能者居之的乱世,要想得到整个天下,可以有捷径走,但也不一定非要走捷径,况且强强结盟之下明明都在暗怀鬼胎,他作为强者不想逢迎另一个强者,的确也有这个资本。所以第二点就显得更加重要,他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罗小鱼。正如罗小鱼了解陆昭南一样,陆昭南也了解罗小鱼,他的坦陈肺腑,深情告白似乎没能换来她真正的原谅。她拿捏住他的感情作软肋,懂得了怎样才能真正有用地报复到他。
或许,罗小鱼之所以现在还能沉得住气,只是因为霍景时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个世上,所以她现在又在准备给仇人找麻烦了。
想到这儿,陆昭南为自己曾经产生过的那点期待感到唾弃和可笑,脸色阴冷地沉了下来,无情地拒绝道:“不行,他是我的长子,应该养在大太太的身边。”
“大帅觉得我没有资格抚养他?既然如此,霍景时若能生下你的长子不是更好,当初你又为何允许我先生下他?”罗小鱼竭嘶底里地叫道,顿了顿,突然冷笑,“陆昭南,你究竟还藏着多少可怕的心思是我不知道的?”
陆昭南抓住罗小鱼欲躲离的身子,心痛地望向她,嘶吼道:“你在误会什么?我允你生下孩子不过只是因为我爱你,难道你想我逼着你去打胎吗?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流着你我共同的血液,你就没有一点点不舍吗?”
猛然惊觉前不久她刚刚因为栽赃嫁祸而故意摔下楼梯而导致流产,陆昭南的手臂便颓然垂落,低声道:“好,你的要求,我会再考虑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沧海桑田般的无奈。
陆嘉生因为这番激烈的变故,似乎立刻就要惊醒啼哭,陆昭南命令屋外一直侍候的奶妈:“抱出去。”
“别。”罗小鱼阻止他,目露忧伤,“我还不知道你考虑后的结果,万一你没考虑好,明天我就见不到他了。”说罢,轻轻摇晃了几下孩子,拍打着背哼唱一些错乱的歌谣,陆嘉生果然靠向她温暖的怀抱,再度安静了下来。
“是他还很小的时候,我为了哄他睡觉唱的歌调儿,其实他还是记着的。”罗小鱼微笑着解释,嘴角柔和的弧度上扬。
整个过程,陆昭南奇异地盯着她,似乎从她身上发掘到了另一种令人惊叹的美丽。罗小鱼哄完孩子,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主动靠近男人,指尖抚上他刀刻般的鬓角,喃喃呓语:“昭南,我不仅是你的女人,还是孩子的亲生妈妈,你怎么能继续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力呢?既然他是你跟我孕育的新生命,又怎可给那些不相干的人养?”
陆昭南眸色沉沉,盯着她温柔的面色,这种似水柔情在她身上几乎无迹可循,他已然沉醉了,醉到不再想去揭开那些现实中最尖锐的伤疤。比如,她既然在意这个孩子,又何必等到现在才提出想见他?又比如,她故意从楼梯滚落,扼死了另外一个他即将出世的孩子。
顿了良久,他终还是回抱住了她,与此同时,内心又升腾起强烈的自我厌弃。“她的这番作态如果是发自真心的多好啊!”陆昭南想,“若是如此,我死而无憾。”
霍景时原以为陆嘉生只是暂时性地被抱走了,结果到了第二天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宪兵过来通知她,陆嘉生已被决定养在二太太的身边,安抚其失子之痛,令她不必再挂心。霍景时终于忍无可忍,她堂堂霍家嫡出四小姐,从小被细心呵护在父母的掌心,千人宠万人爱,无人敢违逆一二,如今却被一个出身下 贱的女人欺负到了这个份上。
失子之痛?
霍景时呵呵冷笑,那个疯女人分明是自己滚下楼梯的,她对那个女人再怎么狠毒,也从没想过要去杀陆昭南的孩子。她总是天真地认为就像她承认陆昭南是她的夫君一样,陆昭南也是承认她是他唯一的正妻。婚前的追求,婚后的蜜意,总归存在一些温馨美好的回忆,若不是那个狐狸精的介入,他和她如今怎么会生分到这个份上。
“大帅好糊涂啊!”李妈妈叹息,“竟然相信那个贱人诋毁您的话!”
霍景时气得当即摔了两只碗碟,喝声命令:“妈妈,明儿就让人回顺天传消息,我在这儿受委屈了,让爹派二哥即刻过来接我回家。她什么都不放过,不如正妻的名分也让了罢了,安阳我不想待下去了,也正好腾挪出位子。”
霍景时永远不会忘记站在自己背后的是一个权势滔天的家族,就算被庶出的兄弟姊妹笑话又如何?破罐子破摔,她对罗小鱼的恨意显然已经超过了顾全脸面。
当然,霍景时派去顺天传消息的人被陆昭南的眼线盯上,随后静悄悄地处置了。霍景时一个多星期都等不到任何动静,敢怒不敢言,如今她顶着推二太太的过失尚在禁足中,屋里屋外站着的都是陆昭南的兵,行事也必须更加小心谨慎才能成功。霍景时相信,只要消息传到顺天,最疼爱她的二哥肯定会马不停蹄,风雨兼程地跑来安阳救她。
“四小姐,别忘了,咱们留着一手。”李妈妈冷笑道,霍景时明白她的意思,视线便转向了书房里的两只信鸽。这些扁毛畜生还是二哥花了重金替她买下的,为的就是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