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疯般在道路上狂飙,而他眼底潜藏的阴郁也随着骇人速度逐渐累积,直到拐进天水阑珊的庭院,这种心悸的疯狂才得以停息。
他拔下车钥匙,靠在座椅上,目光异常冷淡地凝视前方,胸口在压抑中剧烈起伏,他沉重的呼吸好似刚刚脱离险境的溺水者,脸上也僵硬得没有一点表情。
电梯里给予我的警告,却让冷漠在两人之间彻底弥漫开来。
这次,不用等他动手,也不用他主动开口,我便自己拉开了车门,抱紧双臂静悄悄地往屋内走去,进到卧房,我一头栽倒在床上,不管不顾地蒙上被子,躲在那黑暗狭小的角落瑟瑟发抖。
萧毅然用他的行动把我逼迫到了绝境之上,因此,一场无声战争便开始了。
弄丢了唯一钥匙的我,也丢掉了希望,于是我再也不敢有丝毫奢求,我听他的话,我再不敢擅自离开,再不敢去想何明,再不敢去忤逆他的意愿。
一连数天,我把自己死死闷在家里,就连近在眼前的花园也不敢踏足半步。
此后,我乖乖吃饭,到点睡觉,没了他的日子里,我把自己照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细心,孤独聊赖的时光在电视机前与几本快要翻烂的书籍中度过。
而萧毅然也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偶尔过来探望一两眼,也只是冷冰冰丢下两句话便匆忙离开,而我只是麻木地听着看着,麻木地习惯,然后木讷至极地去坦然接受。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要漫长,但却出乎意料的平淡,平淡得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转眼大半月,久违的闷热袭来。
而这历经了数十天的冷漠终于在沉默中爆发,当他第四次推开卧房的门,将两本刚刚盖上红章的签证扔到我面前时,我就知道,有些事真的该结束了。
我坐在阳台藤椅秋千上,怀抱着那只曾被我当作武器攻击过萧毅然的毛绒玩偶,随窗外洒进的刺目阳光轻轻摇晃。
七月初夏,驱逐了长久的冷意,却让一切变得更加沉闷。
“你以为采取这种拙劣的方式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期盼下去?”萧毅然挡住我眼前的一缕光芒,透白衬衫给我换来了短暂阴暗,他高高俯视着我,不到三寸的距离间,却将眸子的淡冷发挥到了极致。
他摇摇头,似是替我否决着什么,讥诮地嘲笑:“我以为你至少会学聪明一点,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我抬眸去看,数十日的分别没能为他带来丝毫的变化,甚至那抹隐隐的怒色也越发浓郁。
我无精打采地说:“无所谓了。”
真的没所谓了。
萧毅然拿过我怀里的玩偶,顺手丢到地毯上,微眯双眼:“青青,看看你自己,一句无所谓就能揭过去吗?你能办到吗?”
“那你想怎么样?”我哀叹道:“你终于赢了他,你赢尽了何明的一切,不仅如此,你还差点致何明于死地,你可以继续尝试,也许就差那么一丝,何明就彻底完了。”
忍受了两个多月的悸动,萧毅然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了。
他弯腰拉起我的手,几乎是不容我拒绝,一把将我从藤椅中拉入自己怀里,随后顺势跌坐回去,他漫不经心地笑:“你懂什么?”
然后又自答:“你什么都不懂。”
我没有任何回应,也放弃了挣扎。
两相凝视半晌,才见他从内兜拿出一个极其精美的红色礼盒,礼盒上一小块儿黄金被刻上了“foverlover”的花圆体字样,他缓缓打开。
在阳光折射下,一颗名钻的璀璨光芒在阳台上刻画出一道瑰丽霓虹,极度不凡,这钻戒款式却与我之前所选有不少差别。
它太精致,也太过刻意。
每一处都透露着某人的小心谨慎,小小的一圈里包裹着他深情与专注。
他拿起我的手,轻柔动作中力气却大得吓人,生恐我会逃脱一般。
我有些不安地下意识往回缩,可萧毅然却完全不给我机会。
“你干什么?”
他把戒指当着我的面,慢慢套上了无名指,柔意中带着丝丝威胁:“宝贝,我告诉你,没经过我同意,你绝对不能把它取下来。”
一抹冰凉悄然从手指蔓延到心底,我扭头看向别处,毫不客气地挑刺:“你搞错了,这不是我要的那颗。”
“对,这不是你要的,”萧毅然一只手扣紧我的腰,“这是订婚所用,就当事先给我一个承诺,另一颗会在正式场合上用到。”
“你真是有够无聊。”
他充耳不闻,却是习惯性地想要凑近来亲近我,可被我灵巧躲开,他笑着低语:“你继续闹,我不介意。”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不是还没逃出去?”他的唇轻抚着我柔嫩耳垂,闭眼略有微醺道:“足可见,你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
见我这次终于安分下来,他才心满意足地吃吃笑着:“婚纱我已经定好了,你要的钻戒也快了,签证和护照早已到手,最迟下个月我们就去拍婚纱照,领结婚证。”
“宝贝,你逃不掉了。”
“这就是你的补偿?”我眼中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然而萧毅然却自信道:“你错了,这次不是我补偿你,是你补偿我。”
丢下这话,他在我脸颊上狠狠亲吻了一口,以此粗鲁,算作道别,然后起身捡起地上的毛绒玩偶递给我:“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买,多少都行。”
我垂下眼眸,默默接过那只脸上永远挂着甜美微笑的玩偶熊,却是难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
萧毅然来此长住了快有两周,就算我再有一万个不情愿与他同处这片屋檐,但我也无权干涉他这个男主人的去留。
他每天很早就会出门,最迟中午就会回来。
而我也慢慢适应了与他这般两相安好的相处方式,没有任何约定,也没有做出任何承诺,我俩便在日常惯例中渐渐拉开了距离。
我们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房客,他不扰我的清闲,我不烦他的忙碌。
静谧如水的日子,便在一句又一句平淡的问候中悄然跳跃。
久存于心的怀念变成了一种无期等待。
等待七月盛夏初开,等待海棠花再谢,等待和风带来有关他的讯息……
我也明白,这种相安无事的格局终究会被打破,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刚刚洗漱完从浴室出来,便被一身清爽的萧毅然给堵住了去路,看到他那张俊毅温和的笑颜,我却没来由乱了阵脚。
无言之中,我低下头往左跨出一小步,想要从他笔挺身姿与门框留出的空隙中钻过去,可萧毅然那双清澈如星的眼眸中似是看穿了我小小心思。
他故意横移过来,将我拦了回去,我一皱眉便要硬闯,他却来了兴致,和我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似的无聊游戏,我越感厌烦,当即脱口叫道:“萧毅然,你有病吗?”
没来得及脱身,却已在他弯腰之下,将我轻松抱离了地面。
我怒斥:“你放开。”
可他却完全不予理会,闭上眼以鼻尖凑近,像是品尝一杯令人陶醉是酒酿,深深吸闻了一下,清隽的脸颊,忽然一沉:“为什么没用我给你买的香水?”
说完,他目光转向洗面盆之上的那瓶价值高达数十万的昂贵奢侈品,自买来放置了快要一周,如今却连包装盒都没撕开,不由更是不满:“不喜欢?”
我瞪他:“我不用那种东西。”
萧毅然闻言却轻笑起来:“不爱用以后就别用了。”
“这次是我多此一举,你身上的香味已经足够独特……”萧毅然顿了一下,继而坦白道:“我喜欢你这种香味。”
趁我不备,他又以唇淡淡尝了一口。
我摸着侧脸,怨愤看他:“你知道吗,你有时候比流氓还让人觉得厌烦。”
萧毅然不以为耻,反倒为荣:“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
我俩互相对视了好久,他才被迫道:“我中午回来,宝贝乖乖在家等我。”
似乎是达成了今天第一个愿景,他微笑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满足,放开我的那瞬,我便气愤地抬步离去。
这真是糟糕的开始。
然而,更加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隔着二楼窗户,我看到萧毅然甩着钥匙串,踩着轻快步伐上了车,迈巴赫在庭院转了一个圆,车头正朝铁门外离去。
突然窜出的一辆黑色路虎将其生生逼停,刺耳的急刹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纯白的大理石地砖也被轮胎重重刻画出一道漆黑印迹。
就差那么一点,两辆数百万的豪车便要在中庭上演车毁人亡的惨剧。
我在二楼吓得心脏都漏了半拍,而我再看清那辆来车之后,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我所期待,我的等待。
我就知道,无论世界再大,他总会神奇地找到我,迟早有这一天,他会再度出现在我眼前,在看到何明的那一刻,我已全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紧紧贴着窗户,在透明世界中找寻他的身影。
七月初开的盛夏,谢了又谢的海棠花,还有他的到来。
全都在这一天,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