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急忙忙出门赶往约定地点去见温翠晗，刚坐上出租车，美晴便打来电话问：“青青，你去送顾城离怎么送到现在都没回来？马上就吃午饭了！”
我敷衍道：“哦，美晴，我突然有件急事要办，你先吃吧，我待会儿就回来。”
“青青，青青……”
说完，也不管美晴如何叫喊，便慌乱地挂了电话。
带着我莫名的忐忑，汽车很快抵达了那家咖啡厅，我付完钱下车，推门走进咖啡厅便见到了不远处靠窗的温翠晗。
何明妈妈比上一次见到还要美丽，一件朴素的白色外套，穿在她身上硬是让她穿出了不亚于明星的高冷气质来，明明已是四十多岁的女人，可岁月似不忍在她那张宁静美好的容颜上落下刀刃般，白皙秀丽的脸颊，完全看不到一丁点的皱纹。
只不过，除了她和何明拥有着一双明澈冷眸外，我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一点与何明相似的地方。
“伯母，你好。”我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温翠晗温文尔雅地点头，“坐下再说吧，想喝点什么？”
不知怎么，在面对她那对茶色眼眸时，我不自觉有些躲闪，她就算笑起来，也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警告意味，让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个犯人，而她便是洞悉一切的刑警。
“一杯美式浓缩，谢谢！”我悄悄看了她两眼，却越发觉得尴尬难言。
温翠晗端起杯子，举止优雅地轻吮了一口，突然开口：“苏小姐，听闻何明向你求婚了，是吗？”
我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何明妈妈来找我，多半会是因为这件事。
当然，作为他的母亲，我与何明订婚这么大的一件事，理应要转告她一声，瞒是瞒不住的，我坦白：“是的，我答应他了。”
温翠晗哦了一声，淡然说：“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她忽然又施以微笑，“你不用感到这么拘束，我只是想弄清楚你的想法而已。”
她目光盯着我，却逐渐变得凛冽起来。
我有些害怕，“我的想法？”
“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缠着何明不放？”她以长辈的口吻质问我：“有些事，你应该清楚，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他的所有痛苦都是你所给予。”
“苏小姐，你何必如此残忍？若是因为你父亲的事，你大可不必，明光科技欠你苏家的那些东西，必当会如数归还，我何家不会白白拿你苏家一分一毫！”
我心脏乱跳，手心也捏出了冷汗，“伯母，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父亲他，他和何明有什么关系吗？还有，我父亲关明光科技什么事？何明，何明他……”
“苏小姐。”温翠晗秀眉一拧，那丝冷意在她眼中化开，轻言慢语却如刀剑：“你在装什么好人？你难道不知何明父亲，何耀阳早已去世吗？”
这件事我当然知道，虽然何明从未主动告知过我，但后来经过有意无意地打听，我也多少得知了一点。
我默不作声点点头，拿起勺子去搅拌杯中咖啡，一圈圈白色涟漪在褐色水纹中荡开，散出一股香醇浓烈的香味。
温翠晗接着问：“既然你知道，那你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说他爱我，他宠着我？还是其他原因？
我一直以为关乎两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世界上最纯粹的事情才对，深陷其中，谁会想到那么多为什么？正如何明一样，宁愿备受不明折磨，也不愿放我离开。
温翠晗目光变得温柔，却说着与此不相符的言语，“既然你执意，我也只好把话挑明了。”
她沉吟了许久，似是陷入了某种长久不堪的回忆，也好似在污泥中挣扎扑腾，直到咖啡都快凉了，她才将杯子重重一置。
带着几分威胁，又带着几分愤怒，眼神复杂而优柔地看着我，“我不明白该怎样和你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在装糊涂！”
想了想，她开口第一句便把我吓得呼吸一窒，“何明恨的人，是你！”
那个宁静的午后，温翠晗对我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多得我都快记不住了，多得我好似在现实中做了一场噩梦。
一段我从不曾得知，也是所有人极力隐瞒的往事真相随她叙述，而逐渐铺展出来。
我已然记不得自己最后是怎么喝掉那一杯冻如寒冰的冷咖啡，只余一具失了灵魂的躯壳坐在原地，神色恍然，茫茫然像是坠入了一汪深不见底，且凛冽刺骨的冰泉，潜意识里我拼命想要抓取什么，可越是挣扎，坠得越深越快！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这样，原来全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他日日夜夜都在痛苦之中煎熬，也因为我，他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温翠晗说得对，他应该恨我，他不应该这样来爱我宠我。
应该将我恨之入骨，他的所有报复都是理所应当，哪怕他将我活活掐死也是我自己活该而已。
何明给予我的每一个拥抱，每一次热吻，都是将所有痛和恨忍了又忍，只余深沉的宠溺将我保护起来。
听闻温翠晗的话后，我明白了他至今每一个举措。
他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了！
相比之下，我不应该成为他宠爱一辈子的公主，我只是一个无法被宽恕的罪人！
温翠晗见我越发苍白的脸色，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她狐疑万分地问：“苏小姐，莫非……这些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这话问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毕竟，如此大的一件案子，众人在没有任何协商下要向我一人隐瞒十六年之久，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担心起来，紧张之下连称呼都变了：“青青，你真的不知道？”
“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我像是大病了一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空洞地看向她，微微摇头，虚弱至极地勉强微笑：“谢谢，我很好，谢谢你伯母，告知我这一切。”
温翠晗突然沉默了下去，良久她才愧疚无比地道歉：“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竟是如此地呵护着你，保护到这种地步……我真的没有想到。”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爱你，你应该是幸运的。”
说完这话，她迅速起身丢开了所有从容，丢盔弃甲地逃出了咖啡厅。
我已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了，行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却好似在梦游一般，一脚重一脚轻地窜进了人群，摆在眼前那么多条道路，我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漫无目的乱逛，走到一处超市附近，我终是不堪重负，不堪胸口的沉闷，扶墙坐在了阶梯旁，四周好嘈杂，我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之中。
却无法阻挡耳畔的喧哗。
过了许久，有人来拍我肩膀，“小姐，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想笑却再也笑不出，冷着脸朝不远处地铁口走去，下楼梯之时，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路人行色匆忙，没人来问更没人伸手来扶。
膝盖和手肘砸在地上，擦除两条清晰血痕，我吃疼从地上爬起，咬牙坐上一班地铁。
等坐到离何明小区最近的一站，我却又觉得一阵后悔，我从车上出来，又掉头坐了回去，这一来一去，直到晚上我仍旧在地铁站内徘徊。
美晴打电话来问我：“青青，你还没回来啊？”
“美晴，我想我得回去一趟了！”
美晴有些不解，“这么晚，你回哪儿去？”
我没做过多解释，我已无力去解释，当即对她说：“不用担心我。”便挂断电话。
去往火车站，天色阴沉沉的，似又要下雨。
风越发剧烈。
我望着熙熙攘攘的站口，拿出手机，看到那条短信。
“记得要回家！”
“嗯！”
我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再见，我亲爱的。”
眼泪砸在屏幕上，我泣不成声。
这一条消息，我始终没有勇气发出去。
亲爱的你，让我该怎么和你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