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依旧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荼蘼花香,与这世外桃源的清静极不般配的是,电闪雷鸣之下的寒光剑影以及女子的叱咤声。
依人姑娘的飒爽英姿丝毫不带小鸟依人之态,利剑挥舞之下直指妙姑。
妙姑又哭又喊地左闪右避,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却又一点也无性命之虞。
令梁王眉心深皱的是,妙姑看起来是带着小叶子躲避依人的追杀,而实际上是将小叶子当做了挡箭牌,依人几次剑尖就要刺进小叶子的胸膛却又不得不硬生生拐了方向,否则一定将小叶子与妙姑刺成个对串。
“好了,依人住手,别伤到小叶子。”
梁王一声低斥,虽然令依人住了手,却是执剑十分不服。
“梁王爷,她绝非普通人家女子,依人怀疑她就是汉王的死士附子,若不杀了她,前路不安。”
妙姑哭得更大声,骂道:“你才是附子,你全家都是附子……”
转而抛开了小叶子,娇态十足地哭泣着一头往梁王怀里扎去,却不料梁王一点也无怜香惜玉之意,急切退开了一步,她差一点就扑在了地上却又硬生生地站稳了脚,这份定力可不是一个乡间稀疏平常植麻纺纱的女子可以做到的。
妙姑见梁王避开,有点尴尬,左顾右盼一下,然后摘下自己的包头巾来掩面声声涕泣。
“妙姑我只是一个逃婚的乡下女子,天可怜见,奴家只是想搭着王爷的车去应天府寻亲罢了,哪里突然蹦出来个姑娘非要说奴家是什么附子,附子是个啥东西呀?自己想霸着王爷就是,找什么借口杀奴家嘛?”
依人气得又擎剑而至,剑尖直指妙姑的眉心,妙姑也不慌不忙,只管将包头巾抹着眼睛,哭声嘤嘤。
“附子,纳命来……”
“你才是附子……”
两位女子又陷入了争执,一个追杀一个躲避,梁王有些烦闷,索性远远地避开了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雨中山谷弥漫的荼蘼香,这个时候他是真切地想念起小长乐了,想起他站在自己面前背诵荼蘼诗的憨态,还有潭柘寺方丈中毒时他朝着自己猛然间那一扑。
总觉得那扑倒他的样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又化做了悬崖上他松开自己的手,落下深渊时的那深深的一瞥,令他的心紧紧地生疼。
明知这悬崖深谷无望生还,却又是如此不甘心地坚持。因为,在失去十亩公公之后,小长乐已成为他唯一最亲近的人。
正思虑间,就听到耳边一身清脆的叫声,就象一朵荼蘼花儿在他面前一层层地绽放一般透着漫天的欢喜。
“王爷,可找着您啦!”
魏蘼一眼就看到那一身蓑衣斗篷下透出的白布衫,喜出望外地欲撒腿奔向梁王,无奈胳膊肘被襄王死死地攥住,偏他还要鬼里鬼气地在她耳边低语。
“本王早料到这一出,这一回你休想再将本王撂下,哼,官驿门槛那一跤本王可记得清清的。”
唉,这一箭之仇报得可真是时候。
天将灰白的时候暴雨渐疏,雾濛濛地透出一点亮光来,从官驿借来的蓑衣斗篷之下只教人辨得清彼此却又看不清他人脸上的表情。
然而魏蘼却能在几步之遥外将梁王面上的转换看得一清二楚。
初见她时的惊喜,以及转瞬变做黑脸的不悦,一丝一毫都落在她的心底里,教她心中颤颤又惴惴。
这分别的一天一夜里,她只想过一万种梁王见她活着归来的喜悦,却没有想到他见到她时会是这般黑沉。
襄王那充满魔力的笑声能够将这灰濛打破一般的令人心中一暖又一惊,仍紧紧攥着魏蘼的胳膊不撒手,口口声声叫唤:“扶好、扶好。”
一蹦一跶地跳到了梁王的跟前来,而三泉公公只管笑嘻嘻地跟在后边瞧热闹似的。
梁王的脸更加阴沉。
明明有个贴身的三泉公公,却非得要小长乐搀扶着,叫人有些气闷。
襄王笑罢了还学着魏蘼的语气,加高了声叫道:“垍,可找着你啦!哈哈哈……”
“为兄找这个小奴才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给你带个大活人回来。不过为兄这只脚也是因为这小奴才受的伤,所以为兄罚他小心侍候着。”
襄王一点也不顾梁王的脸越来越难看,只管自己笑得爽快,接着说道:“为兄终于明白你为啥这般看重这个小长乐了,他可真是个好奴才,侍候着为兄又细心又体贴,这一时半会儿的没有他还真不行。”
魏蘼拼命地想挣开襄王,却被越攥越紧,而襄王又在她耳边低声威胁。
“本王的口可没有带铜锁哟。”
魏蘼心中暗骂不止,却无奈只得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地扶好襄王,也不敢吱声。
这个时候襄王只要将她的身份透露一丝半点,恐怕会是天翻地覆。
只一瞬间梁王的脸早已转成了云淡风轻,那双唇两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来,朝着襄王抱拳拱礼。
“多谢墡兄幸苦为弟找回这小奴才。”
谢罢伸出一手抓住魏蘼的一只胳膊拽去,却不料襄王并无放开之意,反将她攥得更紧,一时之间魏蘼两只胳膊在这两兄弟一拉一扯之间差一点被撕碎。
两兄弟较着劲一点也不顾她龇牙咧嘴地喊疼。
万般无奈之中忽地灵机闪现,叫道:“王爷,两个大美人呢?”
两位王爷这才都松开了手,魏蘼“扑通”摔倒在地,也没人去扶她起来,那份心酸与委屈真要令她落泪。
梁王只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襄王亦似笑非笑地眼睁睁看着她跌坐于地,也没有想伸出援手之意。
三泉公公一惊一乍地嚷嚷:“对呀对呀,不是说有两位姑娘跟随梁王爷的吗,这人呢?哪去了?”
梁王耸了耸肩,头往山谷深处一歪。
远远地传来两位女子相互叫骂声以及剑走如飞的声音。
“附子,给我站住受死。”
“你才是附子,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不是附子是什么……”
饶是依人功力上乘,就是伤不到妙姑半分,偏偏妙姑装出那可怜相来一路奔逃一路哭喊王爷救命,一霎时奔到了梁王的脚下跪倒在地。
“王爷救命哪。”
在依人的剑尖就要刺向妙姑的时候,三泉公公一掌劈去将依人震得趔趄了好几步方才稳住。
魏蘼坐在地上心中正是万般委屈着呢,见此情形一咕噜爬了起来。
“附子?”她想起来,在潭柘山中古观里,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
那时她在三清殿的后殿里,汉王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附子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