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吃客都纷纷指责,客店里闹闹哄哄的,店家更是来了气,指着魏蘼叫骂,连带着梁王也挨了不少白眼,她也兀自置之不理,只管将面前的一盘松子鱼来细细地品尝。
梁王就坐在她的面前,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魏蘼可以不理会那些乱哄哄的嘈杂声,却没法忽略梁王的注视,不由地将头埋得越来越低,都快要埋进盘子里去了。
梁王这才将那双极是狐媚的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动人心魄的浅笑来,将一碗热汤轻轻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晃悠悠的热汤如铜镜一般,映照着魏蘼一张吹弹可破的粉脸。
就连坐在她身旁的妙姑也止不住地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说道:“妙姑我还真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知道原来小哥儿脸红起来也能这么好看。”
魏蘼一口热汤正顺嘴而入,被妙姑这三言两语,呛得直咳,顿时将那粉面涨得红到了脖子根。
梁王瞅着她,连连地摇首,那神情倒是象极了一个怜惜家中幼子的慈父。
酉时三刻的板声响起。
魏蘼忽地将筷子一放,将手往店门外天空一指,大声说道:“倾刻间必有天象。”
众人只当她是个疯痴傻人,哄笑了笑也就罢了。
而他们的笑容尚未收起,只见一道极亮极寒的光从天边划过,顺着高耸的城门墙一直朝着西北向落下去。
魏蘼又说:“酉尽戌起,城中必有焰光。”
果然随着话音落下,只见城中方向炮声阵阵,烟火冲天,焰光四射。
众皆哗然。
“你、小兄弟,不不不,大仙,你是怎么掐算出来的?”此时在众人的眼中,魏蘼好似半仙一般,都围了上来,魏蘼淡淡一笑,对自己还是相当满意的。
梁王凝眉沉思片刻,忽地明白过来,朝着魏蘼一笑。
魏蘼却愣住了。
自初初相见,除了一副清冷模样,便是眉心凝结,偶或将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如此明媚若春阳。
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
“嗯哼。”妙姑看看魏蘼又看看梁王,发出一声轻咳,“打的什么哑谜呢?”
魏蘼醒了醒神,耳边听到吃客们乱哄哄的议论声,都围过来拿眼睛瞅着她呢。
“这位小兄弟,懂得掐算神机?”吃客中有一位老者,上来与魏蘼拱礼相问。
魏蘼一副高深莫测之态,朝着众人拱手,说道:“非也非也,并非是掐算神机,只是幼时得一高人指点,对天象偶有一些见识罢了。”
“小兄弟既然懂些门道,可知这殒星主何天象?适才让我等快快离开此地,是否与神机相关?”
魏蘼踱起了方步:“适才那殒星带着流火,顺着城门墙划过,偏偏店家这客栈名叫城门栈,店中养鱼养虾,殊不知正应了那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城中必因客栈之鱼而遭灾,客栈也必因城中烟火而逢难,此二者相伏相倚,那殒星则为二者相接之引子。”
魏蘼说着,压低了嗓子一脸恐怖之色,说道:“今夜必有大灾,若不离去,必定难逃一死。”
众人唬得赶紧拔腿逃命。
魏蘼又哈哈一笑,将话头一转:“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店家战兢兢哭求:“求小兄弟给指个明路破灾解难,小的一家老小都指着这个小店过日子呢。求您啦,行个好,给小的一家指条活路。”
魏蘼收了那一脸神秘状,呵呵一笑:“五行金木水火土,八卦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大到国之庙享,小到家中小儿,无外乎依着五行八卦取个好名字,能襄则襄,能避则避。可是店家,你看看你这店名,‘城门栈’,摆明了是乱七八糟,虽然前些年赚了一点偏财,但终归化为乌有。”
好一通胡言乱语将店中吃客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店家更是战兢兢两腿打颤,跪地求魏蘼赏个襄解之法。
魏蘼说累了,歇了一口气,将店家往梁王那儿引。
“这你就得求我家公子啦,给这客栈换个好名字,既避了池鱼之灾,也解了城门之火,赶明儿大家伙进城到官衙去给你表上一本,府尹大人还要记你一功呢。”
“这……”梁王避之唯恐不及,无奈店家被魏蘼撺掇着缠上了他,躬着身子又是研墨又是铺纸的,众人也都帮着求情。
“好吧。”梁王想了想,浓浓地沾了墨,大笔一挥,写下“芃雨居”三个大字。
“敢问公子,此为何意?”店家不识文墨,众人亦不解其意。
“诗曰:‘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芃雨之居,财如芃草之繁盛,福如膏雨之润泽。城中主火,城外主水,相辅相成,繁荣昌盛。”
梁王说罢,将笔一丢,深深地瞥了魏蘼一眼。
这个小长乐,借着傍晚时分观望夕阳便可断定今日必有殒星下落,而且将时辰拿捏得分毫不差。只是他还没有想明白,小长乐是怎么算计得到城中必有焰火冲天?
无论如何,小长乐借着一点小聪明劲儿,不仅把店家戏弄了一番,还将他堂堂的梁王也给卖了,可自己还是得无可奈何地替他收拾残局,被撺掇着替人题字写店名。
他可是从不屑于这些庸俗之流的梁王!
魏蘼笑得别提有多么的舒心了。
她算准殒星是因为傍晚时分对于夕阳的判断,而算准城中的焰火,则是因为太子。
她曾经跟随父亲出行治下,每到地方,都会以当下最为盛行的礼炮相迎。
魏老爷不过是个正六品官职,治下尚且如此费心逢迎,更何况对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即为储君,也就是明日之天子,城中大小官员岂有不隆重接风之理?当然要以礼炮相迎,且在城中施放焰火以示全城欢庆之意。
礼炮焰火也不是随意就放的,得挑着时辰,那关口正是酉时将尽戌时未起,必是先施放罢礼炮焰火接着开宴,恰恰好与殒星遥相呼应,便成就了魏蘼这一番好算计。
只是,她一时心花怒放,却不知道梁王转身时那眉心已然拧成了川字,在他的心里,又多了一重对于她身份的疑虑。
“小长乐,小苞子?”他不得不暗暗对这个小公公起了防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