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大小官员整装束发齐列于城门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仪仗人马缓缓而来,其间一顶青轿慢慢悠悠抬至众官跟前停了下来,众官正待要驱赶,只见护轿的小厮将手中宝剑一横,高声叫道:“太子驾到。”
众官纷纷下跪叩首。
青轿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免礼平身。”
小厮又朝着众官挥了挥手,尖声细嗓地叫唤“太子殿下一路舟车劳顿,众官不必拘泥于礼节,速速领路前去休憩。”
众官起身簇拥着太子的青轿及仪仗入城,虽然是青天白日,而城中烟火四起,礼炮声震耳欲聋,歌舞昇平。
行馆中却是鸦雀无声,太子摒退了一众官员献上的各类“孝敬”与“好意”。
“宣太子懿旨:此番本王领受圣命谒祭孝陵而非游山玩水,需净沐斋戒两日。你等不必侍候跟前,待六月初六共往祖陵拜谒。”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众官乱哄哄退了下去,却是各自怀着疑问与遗憾。
能够恭迎太子圣驾是乃荣幸之至,众官早都想好了极力所能来侍奉太子,一旦谁的运气好便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现如今太子非但不肯接受众官的侍奉,便是连个面都不露,岂不是白白丢了大好机会?
小厮又对应天府尹吩咐道:“太子还是十分愿意与官同乐与民同庆的,城中尽可能燃起烟火炮竹,越是热闹太子越是欢喜。”
“是,下官这是去操持。”府尹一口应承却又在心里犯着嘀咕,既是不想太过于张扬却又要热热闹闹全城欢庆,太子这是要闹哪样?
“呃,下官可否面见太子……”
小厮即刻打断府尹的请求,说道:“太子懿旨已说得十分明了,你等六月初六共同谒陵,其余诸事不必烦扰。”
太子不久前身负圣命修缮故都,应天府尹多次面见,太子对他的态度还是蛮亲切的,没有想到这一次也不给他面子了。
嘈杂之声退去,寝殿里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总算安宁了。”
“还需谨慎,切不可掉以轻心。”
“唔,六月初六谒陵可是至关重要。”
行馆建于高处楼阁,推开翻窗,南京城尽收眼底,尤其远处的汉江,波光粼粼、江水滔滔,盛世流年。
浮光中太子的背影双肩抖了一抖,发出一声冷笑。
“现在,要做的只一个字——等。”
……
济南官驿。
长乐小公公好不容易安顿好了两位王爷,暂且舒了一口气,独自坐在转角的回廊上。
襄王似乎很开心,在屋子里掂起了水袖开了几嗓。
而梁王的屋子却是悄无声息,禁不住一丝忧虑浮上心头,深深地叹了一声。
唉,现在她成了一仆二主,被两位王爷呼来喝去的,只恨分身乏术。
“小姐。”从廊柱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阿冷终于回来了。
“阿冷快说,你查得如何?”魏蘼见阿冷如见亲人,扯着他衣袖着急问道。
“别急呀小姐,先吃个果子,再听我慢慢说来。”
阿冷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苹果来,塞在魏蘼的手里,看着魏蘼的脸上是满满的宠溺与心疼,说道:“瞧这些日子小姐都被那什么王爷欺负成什么样了?瘦得跟小鸡仔子似的,让人……”心里酸酸的,终究没有把“心疼”二字说出口。
魏蘼咬着苹果,看着阿冷笑,就象小的时候那样。
她知道阿冷最疼她。
“没事的阿冷,等这回应天的事情了了,就回家去。”
阿冷摇了摇头:“小姐向来说话算话,但这一回,阿冷知道,可就不一定算数了。”
毕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懂得她的心思,能不能回去和愿不愿意回去,是两码事。
“那梁王有什么好,又冷又清,总象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没还似的,值得小姐这般为他卖命么?”
说得魏蘼的心里一酸,幸好阿冷没有见到她落下悬崖的那一刻,否则大约会直接找梁王拚命。
“好了阿冷,快说说我让你查的事。”
“嗯,天津城外二十多里地的确有一个柯家庄,庄里人大都以植麻纺纱为生,也的确有一个采麻纺纱的女子叫做妙姑,庄里大户要纳她为妾,前两日跑了。还有,我也问过了,妙姑的确有一个亲戚在应天。”
所查事实,与妙姑的自述完全一致。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此妙姑与彼妙姑属同一人。”魏蘼眉心深皱。
阿冷将手往拐角处放着的一个大木架子一指:“你瞧这是什么?”
“这?”魏蘼从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但从外形上看来,可以想像得出,应该是个织机。
魏蘼喜上心头,说道:“阿冷,你好聪明。”
阿冷乍一被魏蘼夸赞,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
附近似有脚步声传来,阿冷急忙一闪身藏到了廊柱后面去,魏蘼一直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檐后面,方才缓了缓气。
“哦,长乐小公公,怎么有这闲情坐在这里看风景?”妙姑一手挥着包头巾,袅袅婷婷地走来,而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依人,依旧是剑拔驽张,一副随时置妙姑于死地的样子。
妙姑似乎对于身后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不慌不忙来与魏蘼调侃。
“你不用去侍候两位王爷吗?”妙姑在魏蘼身旁坐了下来,巧笑道:“我说小哥儿长得细皮嫩肉的,却原来还真是宫里来的。妙姑此次出门算是遇着贵人了,是吧长乐小公公?妙姑我决定不去投奔二姨啦,好赖都跟定小公公一起侍候王爷,这往后小公公可得多多照应着点妙姑哦。”
妙姑说着,却将那一双凤眼左右挑了挑,斜觑着依人。
魏蘼淡淡一笑,也不搭话,只管将眼神儿盯着那织机。
“哎哟喂,这可是宝贝。”妙姑又惊又喜地奔了过去,欢天喜地上上下下地将织机抚摸了个遍。
“这梭子不及我家的好,还有这纱线,捻得也不够细致,啧啧啧。”
妙姑欢喜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索性坐下来,一手拿起梭子一手捻起了纱线,结结实实是一个乡间织纱女子的模样。
依人张口结舌,手中的利剑渐渐地垂了下去。
魏蘼望着妙姑娴熟地织线纺纱的样子,心中亦是起落不定。
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