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灯光重新亮起，何美萍跟苏浅盘腿坐在双人沙发上，电视机里正播着晚间新闻，声音调的很低。
苏浅弯腰从面前的果盘里拿起一只苹果，抽出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何女士，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
何美萍住的地方离苏浅家不是很远，同在一个小区里，隔了两幢楼而已。往常，苏浅加班或是应酬，都是她过来陪小钰的，等小钰睡着后，她也就回自己家去。
适才，何美萍打算是要回去了的。如果她没在电梯前撞见那一幕，她想，她这会儿应该都已经是到家了。
“说吧。”何美萍双手环在胸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你跟那位小帅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浅装傻，眼睛紧盯着电视，也不看何美萍。
何美萍错愕，暴喝一声：“他都抱你了，还说没情况？”
苏浅用手上的苹果狠狠地敲了下脑袋，语气甚是无奈，“妈……他只是喝醉了，脚下没站稳，倒在了我肩膀上。怎么什么事情到您那里，都被曲解成另一种意思呢？”
何美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苏浅身上，那不确定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了一样。如此一来，苏浅更是心虚了，微微动了下身子，三两下把手中的苹果吃剩了一个枣核。
想到刚才那个热烈地，甚至令她有些意犹未尽的吻，她的心跳无端端地开始加速。她定了定神，生怕被何美萍看出半点端倪。
庆幸地是，何美萍终于肯信了，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下去。
“苏浅，你不要怨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何美萍发觉来硬的不行，改走煽情风，“自从你跟沈寅珺离婚后，妈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有多么地不容易。
我也是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的，这其中的苦楚我比任何人都懂。所以我才那么迫切地希望，你能找个对的人，相伴一生。等哪天我走了，也能走得安心，不是？”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苏浅如此，何美萍亦是如此。
宁静的夜晚，灯光一片柔和。苏浅扭头看向何美萍，眼底闪过某种隐忍的情绪。手轻轻搭在何美萍手上，紧紧相握，侧身倚在她的肩头。
苏浅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一首歌——
时间都去哪儿了
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
柴米油盐半辈子
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
苏浅认清了一个事实，尽管那是她多么不愿承认的一个事实——
何美萍老了。
何美萍平常很注重保养，每个月去美容院的时间比来大姨妈还要准时。即使这样，她的脸上还是布满了细细的皱纹，栗色的秀发里，发根处隐隐有银色可见。
苏浅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快四十岁的人了，依然被何美萍当作孩子般挂念着。本该是到了她该安享晚年的时光，搓搓麻将养养花，偶尔在公园里，几个年龄相仿的老太聚在一起，唠唠儿孙的幸福生活。
然而这些生活，何美萍几乎一天都没有享受过。无论是在苏浅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她在她的生活里充当的不仅仅是一个母亲的角色，更多的时候像是一个保姆。
“妈，对不起。”苏浅往何美萍怀里钻了钻，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孩子。
何美萍静默了几秒，心一软，说：“是妈不好。当年，妈若是狠狠心，不同意你跟沈寅珺那个混小子在一起，现在你也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他现在倒是出息了，成了大明星，娶了个有钱有势的小娇妻，又何曾想到过你们母子俩？
每次带小钰去公园里玩，他常会盯着那些年轻的爸爸驻足许久，发着呆。孩子从小就懂事，嘴上虽是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其实是怎么想的，你我又怎会不知晓。
我这一辈里最大的遗憾就是，从小没让你享受过父亲的关怀。你爸走后那些年，我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多辛苦一些，也能给你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
到了今天，当面对小钰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无论我多努力工作，让你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永远都无法弥补没有爸爸给你带来的创伤。
小钰现在还小，你也还年轻，趁着现在一切都还不晚，找个适合自己的男人，一辈子幸福的生活下去。今生于妈而言，已是无憾了，以后去见你爸时，我对他也算有了个好的交待。”
——
卧室里，厉斐的背脊刚贴上床单，他的酒就醒了有七分。直至何美萍母女俩离开房间，“咔擦”一声落锁声，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室内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气，厉斐记得，那是苏浅身上的香水味。正是因为这股香气刺激着他脑中的记忆，在电梯里发生的一幕幕，此刻像翻书一样，翻了一遍又一遍。
那不是一个梦，厉斐告诉自己。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唇上遗留她的气息，还未来得及散去。
她的唇是那样的柔软，就像棉花糖一样，软软的，甜甜的，酥酥的。
第三次了吧，他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
第一次是在餐厅里，她借着醉意，强吻了他；第二次是在旅社里，他趁她熟睡，偷吻回去；第三次是在电梯里，他借着醉意，亲吻了她。
他们之间这种因“吻”而生的缘份，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可以多经历几次。
厉斐对那个吻还在回味无穷，口中酒精的后劲作祟，令他口干舌燥。他揉了揉吃痛的太阳穴，掀被，起身，想去客厅里倒杯水喝。
客厅里，母女俩推心置腹的交谈，让他握在门把上的手，缓缓缩了回来。后背抵在门背上，慢慢弯下膝盖，瘫坐在地板上。
他不是有意要去窃听，他只是想要更深入地去了解她——
了解她的生活，了解在她身上所经历的一切，以及……那个弃她于不顾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