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乾亚见她情绪不对，敛去戏谑的姿态，正一正脸色，清了清嗓，“苏浅，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求？
苏浅闻言微怔。从季乾亚嘴里听到这个字，真是比听到外星人要登录地球还要令她吃惊。
沈寅珺能有今天的成就，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倚仗着顾家的势力。然而，季乾亚在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样的不容小觑。
像这样一位在娱乐圈中叱咤风云的人物，突然有一天跑过来跟她说，有事要求她。能不惊奇吗？
苏浅神色淡然地松开紧握门把的手，双手一扣，搭在包上。抬眸看眼后视镜，对上他的视线，声音低沉，“如果这样才能让你放我走，那你问吧，但……这个忙我不一定会帮。”
“不——”他立马否定她的说辞，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异常笃定的口吻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帮的。”
苏浅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反正帮与不帮，还不在她的一念之间，哪里又是他可以左右的了的。
她没再反驳，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他把这件要帮的事情说出来。然后——
果断地拒绝。
“阿姨病了。”季乾亚眉头抽了一下，似乎很痛苦，握住方向盘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肾癌脑转移。脑部两个两公分的转移瘤，周边大量水肿，压迫着神经。
换了好几家医院，做了各项的检查，已经确诊了。现在正在武警医院进行头部治疗，一个月过去了，情况有所好转，可以下床简单的走走。但以后的事情，没人能控制的了。一旦病情恶化，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就会没了。”
不用过多的解释，苏浅自然是知道了季乾亚口中的这位“阿姨”，正是沈寅珺的母亲，她的前任婆婆方洁帆。
方洁帆素来身体不好，这一点苏浅是知晓的。但她万万没想到，一别多年后，再次听到她消息，居然会是这样的噩耗。
“你要我做什么？”苏浅问。季乾亚说的没错，若是这个忙涉及到方洁帆的事，她拒绝不了。
在与方洁帆相处的那段日子，她对她这个媳妇的确是有过诸多的刁难，关系一直很僵。但是有了沈钰的出现，她们之间的婆媳关系缓和了不少。不管怎么说，她们曾经也是一家人。
季乾亚对苏浅的态度似是比较满意，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隐去，“能不能……能不能带小钰去见见方阿姨，她很想孩子。”
这下，苏浅总算是明白了季乾亚扣住她，不让她下车的真正原因了。
“是沈寅珺让你来的吗？”苏浅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冷淡的语气令季乾亚顿了顿。
她有些懊恼。这种事，为什么沈寅珺自己不过来找她，而是安排了季乾亚这个外人过来，而且还是以这样的一种不被人接受的方式。
“不是。”季乾亚几乎是立刻回道，“这是阿姨偷偷拜托我的。之前她跟珺珺提过几次，都被他一口回绝了。他说，不想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再去打扰你们的生活。”
季乾亚又悄悄瞥一眼后视镜，看到后座上女人的脸，在刹那间，没了任何表情。他了解她，固然是猜到了她心中所在顾虑的事。
他不妨再说的煽情一点，还真就不信，那么一位温婉大方的女人，会绝情到袖手旁观的地步。
“叔叔走之前，心里对你们母子一直存有愧疚，常常叨念着，说是他们沈家欠了你们。这些年来，珺珺每次给家里打的钱都会原封不动的退回来，甚至在过年的时候，都不让他进家门的。
其实在叔叔住院的那段时间，我有几次偷偷发现，他拿着小钰的百岁照悄悄落泪。临走之前，他跟我说想要见小钰一面，然而还没等到我联系上你们，他就走了。带着对珺珺的恨，对你们母子的愧意，以及对小钰的思念。”
说到这里，季乾亚有意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适才安安静静坐在后面的女人，此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她咬着唇，隐忍着，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盯向车窗外，大概是不想被他发现她在哭。
季乾亚把副驾上的车窗升起，挡住外面的寒意，从手边的置物盒里，取出一包纸巾，侧身递到后座上。
条件反射地，她的身子往门边上又缩了缩，硬是别过头，不愿给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的手僵在半空，迟疑了一下，想要在她柔弱的肩膀上轻拍两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坐正身子，从手边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随即，一缕白色的烟雾，在眼前袅袅飘过。他听到身后传来她咳嗽的声音，他连忙把烟掐灭。
密封的车厢内，气氛再度陷入尴尬，一片寂静。
有些话点到即可，他刚刚跟她说的已经够多了，再多说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过于的去逼迫她，并非他的本意。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流失的格外慢。季乾亚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不受任何的外界干扰，就这么静静地陪她坐着。
他把车门锁打开，“啪”的一声响，他想她应该是听见了。如果这个时候，她选择就这么离开，他即便失望，也不会再强求了。
“把医院的地址给我。”
良久，他听到她温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
随着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车子震了震。季乾亚扭头看向窗外，视线追随着女人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这片黑暗之中。
他没有马上离开，拿起刚刚掐灭的烟，再次点燃，放到嘴边。尼古丁的味道刺激着他脑中的记忆，他发现在烟盒下面，那张发黄的旧照片还在。
照片上，苏浅扎着一个马尾站在他跟沈寅珺中间，三个人对着镜头笑得格外的灿烂。
照片是在多年之前拍的，季乾亚也记不清有多久了，好像是苏浅跟沈寅珺才认识不多久，一起在片场拍的。当时，沈寅珺身上还穿着清朝官员的戏服。
他以为自己绞尽脑汁做出的那些荒唐事，终能换回自己想要的，多年的等待也算是没有白费。
怎知，一切事与愿违，完全超乎了他之前所预想的那样。
一支烟燃尽，他对着照片轻笑出声，是非常讥讽非常悲凉的笑。随后拿起照片，撕的粉碎，扔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