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晕船,便坐亭子里吃点心,而安阳则一直陪在他身边。说是陪着九哥,但我总觉得安阳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这艘画舫。
“这条鱼,怕是不能送给老九了。”
“为什么呢?”我疑惑的望着三哥。
“紫金之色是帝王之色,也只有父皇才配允许拥有的,而且……”
三哥顿了顿,随即他望向我笑着说:“而且你指的那条鱼,很明显是鱼王,若是将它给抓走了,那九曲池子里的鲤鱼们不就又要为了挣鱼王而打得头破血流么。”
“啊,原来鲤鱼里面也有王啊,可是它们要王又有什么用呢,在九曲池里又不愁吃不愁喝的。”
“大概,正是因为不愁吃喝,所以才会想要争王吧。”
“那我就将它们喂得更饱,让他们连游都懒得游了。”
“哈哈哈,要是鱼不能游了那不都沉到水底里去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它们因为争王而打起来。”
说完,我便转身,从桌子上拿出四五份糕点,掐碎了撒入湖中,惹得湖面一阵翻腾。
那时年幼的我并未读懂三哥话中的意思,当夕阳的余晖将我跟三哥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时候,我们也停止了一天的玩闹,离开了御花园,留下九池里喂饱了的鲤鱼以及那枝桃花。
贞观八年。
父皇与母后的娇惯,让我心中骄傲的滋长大过了我的涵养。我自信的以为我会是大唐最为尊贵的公主。每当我出现在人群中的时候,人们的目光便会转移到我的身上,其余的皇子和公主就会被我的光芒所掩盖住。
我如同牡丹花一般随时都绽放着华贵与美丽。每一天,我都是在快乐中度过的,虽然,有时会因为承乾和九哥的一些事情而感到失落。但依着我那时的性子,这烦恼来得容易,去得也倒是快。
可是,我的烦恼去得快,可承乾和九哥的烦恼却能够那么轻松的消逝吗?
那天清晨,大明宫。在父皇的书房里,我乖乖的站在前厅,而父皇则坐在一堆叠得比我还要高的卷宗后面批阅奏折。
书房很安静,只有时不时父皇翻阅卷宗的声音在回响着。
呜噜!
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
“丹阳,知道朕为什么要罚你吗?”父皇的声音从卷宗后面传出。
“知道,丹阳不听话,不该偷偷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父皇接待外国使节。”
“知道就好,这次罚你是让你长长记性,省的你以后越发的调皮顽劣。”
“可是,可是!丹阳一开始是想给父皇看丹阳做的刺绣的,谁知道会碰到父皇接待外国使节,丹阳知错了”
说完,我便嘤嘤的哭了起来,以期能够博取父皇的同情。
果不其然,我一哭起来,父皇便轻叹一声,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将我抱起。
“好啦好啦,别哭了,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不美了。”
“那父皇不惩罚丹阳了吗?”
“罚站你一个时辰惩戒一下你也就差不多了,你以后可要识大体啊。偷看也就算了,怎么还把屏风给推倒了,你让父皇怎么在那使节面前介绍你。”
“因为那对鱼确实好看嘛,我一不留神就……”
“好啦好啦,那对戏鱼你看上了你就拿去吧,以后你有喜欢的东西跟朕说,朕派人给你送过去,别总偷偷往御书房跑,真不知道那些大内侍卫是听朕的还是听你的,每次都放你进来。”
父皇抱着我走到一旁的桌前,将一块精致的玉佩和糕点放在了我的手中。
那时父皇正在接待高丽国的使节,躲在屏风后面的我,看着使节恭敬的跪拜在父皇的跟前。
而父皇却对他视若无睹,只是命身旁的大臣宣读着进贡事宜,父皇自己则继续批阅着奏折。
多年之后,当我看着依旧是那个高丽使节跪拜在新的唐皇脚下时,我才深切的体会到,那是一个帝国强盛的象征,只属于大唐的强盛。
高丽使节向父皇进贡了许多的珍贵物品,其中就有一对玉佩,雕刻为双鱼游戏的样式,相传是楚汉时期,西楚霸王项羽命人做的,作为与那位绝代芳华的女子的定情信物,玉佩做工精美,其料也是与和氏璧产于同一块玉脉,玉佩原来的名字早已随着战乱而被人们忘却,而按其形状所取的“戏鱼”之名,则被一直流传了下来。
因为戏鱼最初是项羽与虞姬所戴,所以之后戏鱼在皇室之中多被帝王赏赐给太子与太子妃佩带,用来形容爱情的坚贞。
我把玩着手中的戏鱼走在大明宫,戏鱼虽然已经经过了数百年岁月的洗练,但却依然十分的晶莹剔透。
我心想着将一半的戏鱼分给三哥,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加快了起来,以至于险些与拐角处的来人相撞了起来。
“咦?原来是丹阳,下次可别走那么快了,宫中的路虽宽,但你是公主岂能这样不守规矩的乱跑。”
承乾整理了一下衣服,一脸严肃的跟我讲到。
差点和我撞在一起的人正是承乾。
承乾虽然不像在御花园中那般恼羞成怒的样子,但他那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怕是改不了了。
我低垂的头说道:“丹阳明白了,是丹阳不好,下次会注意的。”上次承乾生气的样子的还残留在我的脑海中。
随后承乾注意到了我手中的戏鱼。
“丹阳,你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一些在九曲池里捡到的小石头。”
“哼!丹阳,你当我是傻子么,在九曲池能捡到雕刻好了的玉佩么。”
我将双手放在了身后,同时往后退了一步,但承乾不依不饶的步步紧逼着。
“快拿给我,万一你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那可就闯下大祸了。”
“就不给你看。”
“哼,不看就不看了,一块破石头也没什么好看的,又脏又臭的。”很明显承乾对我使了一招最为低级的激将法,但也毫无意外的,我中招了。
“这哪里是破石头了,这分明是一块上好的玉佩。”
我将玉佩举了起来放在了承乾的眼前。
当承乾看到戏鱼的那一刻,我发现了承乾的表情也变了。
“这是戏鱼,是古时太子与太子妃用来定情的信物,没想到父皇居然把它给了你!”
我并不知道,我之所以差点撞到承乾就是因为承乾也急着赶路去父皇那里,向父皇讨要这枚戏鱼。
“呵呵,没想到父皇也是疼你,这近千年的古物随手就送给了你。”
哪里是随手送的,我可是因为这个小东西,被父皇罚站在书桌前站了好久的呢!
听着承乾酸酸的话语,我回应道:“我也是求了父皇好久,父皇才答应给我的,好了既然你看也看了,那我要拿去给三哥看了。”
听到三哥的字眼,承乾脸上的怒意又多了几分。
只见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含着怒意的低沉声音说道:“三哥,三哥!好一个三哥,好一个李恪!你眼中心中只有李恪了,几时可曾有过我这个太子哥哥了!”
承乾一用力,我不由轻呼一声,娇柔的手腕被承乾给掐疼了,我连忙将手从承乾的手中用力抽了出来。
“太子哥哥你凶我干嘛,难道就因为上次三哥背得出文章,而你背不出来,所以你就要生气吗?”
“李恪再优秀又能怎样,丹阳你可别忘了,现在在你眼前的我可是大唐的储君,大唐未来的帝王,这天下迟早都是我的,他李恪又能算得了什么。”
原来就已经被承乾弄疼了的我,不由的后退了几步,眼中的泪水涌了上来。
但当听到承乾这样说着三哥的坏话时,我心中的那股倔强不由的涌上了心头。
我用力的含住自己眼中的泪水,抬起头,望着承乾,笑着说道:“太子哥哥,你别忘了父皇最疼的子女是谁,你要是再这样说三哥的话,我去向父皇告状!丹阳虽然年幼,但是丹阳也知道历朝历代被废掉的太子可不少,这大唐的储君想来也不是不能换的!”
我不曾想过,我那时的一句气话,竟然让我与承乾之间形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也是之后我与承乾的一系列伤心往事的开始。
年幼的我并不能体会到,当时藏在承乾心里的孤独与恐惧,若是可以重回那天,我绝对不会将话说得那么绝的。
可惜很多事情并没有如果。
起先,承乾听了我的话之后,脸上一阵错愣。
“丹阳,你真的要跟父皇说这些话?”
“没错!没错!我现在就要去跟父皇讲,讲你暴虐,不尊礼法,欺负皇妹!”
说着,我还像示威一般抬起被承乾掐疼的右手。
短暂的沉默之后,承乾脸上愤怒却出奇的平复下来。
“你认真的?真的要打算这般做了吗?”
“认真的!认真的!一万个认真的!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去。”
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承乾会如此的平静,当时懵懂无知的我只是想单纯的气气他而已,说完话我便转过头,不去理会承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