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早上晨读完,父皇抽他背《论语》,他背错了,父皇一生气,就罚他在东宫门前面壁,午膳时不许旁人送吃的。”
我听完九哥的话,我想象着,在今天早晨,在太监宫女来往穿梭的东宫宫门,承乾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大半天的不吃不喝。
想到这我不禁心中产生的一丝忧虑,难道以后父皇也会这样子对待丹阳吗?背不下来就会严罚。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三哥的呼唤。
我寻着声音望去,在太液池不远处的岸边。一身雪白长衫的三哥正微笑着望着我,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株桃花,右手举起朝着我招手。
于是我便将九哥甩在了身后,一溜小跑的来到了三哥的身边,身子一倾便扎进了三哥的怀中。
三哥一身白衣,在三哥的怀中,我能闻到那淡淡的兰花香气。
三哥的生母是兰妃,生平最喜兰花,在重阳阁中也种遍了兰花。
杨妃所种的兰花不同与母妃为我所种的牡丹。
母妃为我种的牡丹是随着我的心意,将紫轩阁中原本摆放的错落有致的牡丹,加到了满满一院子都是,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美丽的牡丹花海,但走进了细看。多少都会显得有些杂乱。
而杨妃的兰花,在重阳阁中的摆放不过也十数株,虽然不多,但摆放的错落有致,迎合某种古时候的堪舆风水,显得十分独特。
三哥轻抚我的头笑着说:“抱歉,路上遇到了宫中的管着膳食的公公,让他待会给我们送些吃食点心过来,怎么,让丹阳等久了吗?”
“没有,也没等多久,就是刚才遇到承乾了……”
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三哥似乎也知道了什么,只见他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你也别怪他了,今早父皇突然抽查我们功课,承乾一时紧张,没能背出来,父皇就罚他在东宫门口站了一个上午,刚才才算罚完呢。”
听着三哥的话,我不由的愣住了,原来承乾被惩罚的那么惨,我的脑海中呈现出了,在大明宫的清晨,承乾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东宫门口,四周都是太监宫女来往穿梭,却没人敢上前为他送一杯水,递上一口吃的。
我不曾想到父皇会这样严厉的惩罚承乾,以往我做了错事,只需跟着母妃或者父皇撒娇便可相安无事,父皇也曾笑着说丹阳的笑容,就是大唐最美的一缕阳光,难道父皇以后也会这样对待丹阳吗?
就当我站在三哥身边,想着承乾被父皇惩罚的事情的时候。远处,九哥也赶了过来,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是安阳。
安阳公主,父皇的十七女,比我要小上一岁左右。
出生时因为染上风寒,险些丧命,虽然后来也用了许多珍贵的药物来调养身子,但也还是落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柔弱体质。
安阳穿着一身青色宫装,头上仅仅别着一根不怎么显眼的玉簪子,常年的体弱多病,使得她身材瘦小,比起我还要小上一个头。
九哥走的有些快,让体弱的安阳快有些跟不上来了。
不过幸好这段路并不远。
九哥与安阳走到我们面前时,三哥便上去扶住了安阳,皱着秀眉对着九哥说道:“你也真是的,安阳身子骨本来就弱,你也不照看一下,就顾着自己走。”
安阳说道:“没事的三哥,是安阳身体不好走得慢,拖累了九哥,三哥这个给你!”
说着,安阳便将手中的物件递给了三哥,原来是一支桃花。
新摘下来的桃花枝约有尺余,上面盛开着三朵美丽的桃花。
三哥接过了桃花,仔细端详了一番之后,便笑着说:“这花真美,现在并不是桃花的盛开的季节,能种出这么好看的牡丹想必是肖才人侍弄的好吧。”
与母妃以及三哥的生母兰妃一样,肖才人也喜爱一种花,那便是桃花,肖才人生下了安阳之后有了自己的院子,便是青芸阁。
肖才人在院子里让人种下了一株桃花树,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桃花盛开的季节里,我被母妃领着去肖才人院子里品茶,母妃与肖贵妃交谈,我则睡在母妃的怀中。时不时的有一片花瓣落在我的鼻子上,扰了我的清梦。
只可惜,后来那株大明宫中最大的桃花树在那次事情发生之后就化为了尘埃。
三哥端详着手中的桃花轻吟道:“南方有佳人,容华若桃李,安阳你母妃肖贵妃自南方而来,这诗中的容华若桃李用来形容你,自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听着三哥夸着安阳,我心中便泛起了一阵酸意。
只见我扯了扯三哥的衣袖,说道:“三哥,安阳的桃花能够提前数月盛开,固然是珍贵,但是丹阳有父皇给的紫牡丹,可是可以一年两开的呢。”
年幼的我仅仅是因为三哥感谢安阳送的桃花,心中不喜,而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不曾想到这会对安阳造成伤害。
我并没有注意到,当我提到了父皇送给我的紫牡丹的时候,安阳的眼中闪烁过去一缕哀伤,随即又归于平静了。
当我话音落下后,九哥开口说道:“牡丹虽雍容华贵,美得绚丽娇艳,但却显得太过招摇,牡丹一旦盛开,便压下了一季之花,难免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九哥的话,让我本来就不怎么愉悦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为何今天承乾和九哥都要这样子欺负我呢!
我双手插着腰走到了九哥面前,一双大眼睛阴沉沉的瞪着九哥,大声的说:“我偏要喜欢牡丹怎么了,父皇都没有说过牡丹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你要在这里说!”
看着我生气的样子,九哥也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明白自己一时的无心之言,怎么会激起我这么大的反应。
“那,那个,丹阳,我也不是说牡丹有什么不好的,你……你就别生气了吧。”
看着九哥慌张的向我解释的样子,我心中不禁有些难受。
母妃常跟我讲,大唐是从剑与火中诞生的,父皇当年南征北战,为了大唐开疆扩土,立下了举世之功,我们身体里那属于鲜卑胡人的血脉就是我们冲破困难最为有力的动力。
可是身为父皇后代的九哥,此时却为何显得如此的懦弱呢。
看到我们俩有了争吵的迹象,安阳连忙说道:“九哥,十四姐,你们都别吵了,是安阳不好,不该偷摘母妃桃花来玩的。”
安阳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显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三哥也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争的,我们快去画舫那儿吧,去得早些也就可以多玩一会了。”
说完,三哥便拉着我和安阳的手朝着九曲池走去。
那时望着九哥惊慌失措样子,以及留在我脑海中承乾那阴郁的神情,我还有些不明白都是为了什么。
我并没有注意到,即使看上去那么精致的大明宫之下。那千百年来不断上演的宫闱之中的明争暗斗,一直都未曾消失过,它只是因为我们的年幼而暂时的潜伏起来了。
那年我六岁,一个只想着玩闹和粘着三哥的年纪。
三哥带着我乘着画舫游荡于九曲池中,我开心的碾碎手中的素心桂花糕。
当桂花糕的碎末落在湖面上时,一只只五颜六色的锦鲤便拥了上来,不停的游出水面,张开厚厚的鱼唇去吃那零星的碎末。
只见那数以千计的锦鲤随着我的手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彩色的圆圈。
“三哥,这些锦鲤真的好听话好美啊,我可不可以求父皇让我带几只回去养呢!”
“父皇这么宠你,自然是会答应你的要求的,不过你可别养着养着就拿它们去做鱼汤了。”
“怎么会呢!这些锦鲤这么可爱,丹阳才不愿去吃它们呢。”
说着我便指着一只几乎通体雪白的锦鲤说道:“这只我要求着父皇把它送给三哥,因为它跟三哥一样的,穿着也是一身雪白。”
一身白衫的三哥并没有喂锦鲤,而是在我身边小心的护着我,免得我玩得忘乎所以,一头就扎进鲤鱼群里去了。
“这条我要送给母后,这条要送个承乾,虽然他今天欺负我,但是夫子教导我己所不欲,勿施于鱼!”
急于在三哥面前卖弄文采的我竟然一不小心就将勿施于人,念成了勿施于鱼,顿时羞得我鱼都不敢喂了。
不过三哥却并不介意,他将一块桂花糕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放在我手中,笑着说道:“是勿施于人,幸好今天夫子都去了东山饮酒赏花了,要是让他们听见,定要让你抄写一晚上的‘勿施于人’呢。”
接过三哥递来的花糕,自知说错了的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小舌头。
这时我发现了鲤鱼中有一只通体黄紫相间的大鲤鱼。
“哇!这只好特别耶,这么多鲤鱼就它是紫黄相间的,要不就送给九哥吧。”
话说完,我便指着坐在湖边小亭里的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