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风雨一起走
叶流西2019-05-10 23:425,852

  穿着美丽、打扮精心的侗族姑娘们已经站成了一排,周围没有乐器伴奏,由一个姑娘起头,众声相和。

  楚臻顿时认真起来,目光紧紧锁定鼓楼。

  歌声起,是低音,叙事抒情,接着一个声音婉转地抬高,在众多低音中如扬帆起航,众星捧月般带动了整首歌的走向。

  楚臻虽然听不懂歌词,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轻哼。祁月站在她旁边,见她眉目安稳,似是入了神,便随意地四处看了看,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又去研究侗族姑娘和汉子身上的服饰。

  一场侗族大歌,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气氛倒也融洽。

  接着是芦笙表演、舞蹈……

  待表演结束,人群渐渐开始散去时,天已经变得昏暗。

  迟魏跟两人道了声再见,也随着众人离开了。

  楚臻这才想起来问,“刚才是谁的电话啊?”

  “我编辑的,最近在谈一个漫画的版权问题。”祁月说。

  楚臻:“要紧吗?要不然咱们先回去?”

  “没事,吃了饭再回去也不晚,先转转吧,这里黄昏时候的景色也挺别具一格的。”祁月说着,伸手揽过她的肩,把头凑近她,“倒是刚才那个人,想跟你搭讪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看来我得看紧你了。”

  楚臻笑着推他,“看紧你自己就行了,还用得着看我?也不知道当初收情书收到能攒起来烤红薯的人是谁。”

  要说那时候祁月性格内向腼腆,可这也不是班里男生欺负他的主要原因,中学的小男生们正是叛逆爱显摆的时候,太老实固然不讨喜,但只要不是有某一点使大多数人看不过去,最多也就是落个被忽略的境地。

  显然,祁月被人看不过眼的是那张脸。古有潘安掷果盈车、卫玠围观看杀,这说明不论什么时代,大姑娘小姑娘们对颜值都十分看重,祁月精致如珠玉的脸,清澈的气质,正好符合那年头对少年人一切美好的幻想,于是自然被捧为校草,连大两届的学姐有事没事都爱在他附近转悠。

  在少年们连“多看了我喜欢的女孩一眼”这样蹩脚的理由都能起冲突的年纪,祁月难免造人嫉恨。

  而楚臻却是个相反的例子。新学校,再加上她低调了许多,以前的名头不显,就有许多男生对她表示善意,礼貌性地拒绝多了后,那几个不服管教,在开学不久后就拉帮结派确定了自己地位的男生,自然就想要“征服”她,然后在几次三番的骚扰夹杂着电视剧和小说里学来的“霸道”后,楚臻终于不堪其扰,一并将几个男生约在后操场见面,下了晚自习后,几人沾沾自喜地赴约,遭到了一顿楚臻爱的铁拳。

  从此偃旗息鼓,连带着其他爱慕者也斟酌着不敢表白了。

  再之后就是祁月跟她成天出双入对惹出的闲话和麻烦,那是个战火飞扬的初一。

  从她拳打混混、脚踢流氓之后,就再没有勇士敢征服她。

  倒是祁月一如既往受欢迎。

  这充分说明了女生要比男生更在乎颜值,所谓男人花心,不过是借此由头展现自己的魅力而已,真正的在意,从来都是无声无息。

  “谁知道你高中是什么情况,也许能天天都烤土豆呢。”祁月说。

  楚臻皱了皱鼻子,在祁月身上嗅了嗅,说道:“让我闻闻,哪家店的醋坛子打了吗?怎么那么酸啊。”

  “别转移话题。”祁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楚臻踉跄了一下,被他稳稳扶住,然后就势拿肩膀将他顶开,拉开一点距离,“得了吧,我当年可是自带生人勿进的buff。”在祁月重新凑过来之前,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你去美了国,那里的风气开放,姑娘们也没这么含蓄,肯定更如鱼得水吧?”

  “哪有……”祁月苦笑,“跟在华夏没有太多区别,除了食物不怎么吃得惯。”

  分离就是分离,在这年限里的每一天,都经历着对方所不了解生活。

  楚臻识趣地没有再问,只是就哪个地方的美食好吃重新展开话题。

  如果太纠结过去的事,难免显得小肚鸡肠,毕竟人是在遗忘中前行,没有谁能事无巨细地记得所有事情。何况记不记得本来就不重要,信不信任才是问题所在。

  “侗族的酸肉似乎是特色,等会儿找家店尝尝。”祁月说。

  夜间灯火如繁星,照着长街木寨与来往的游客,古今的影子在此时交汇,竟有种朦胧的融洽。

  两人就近找了个馆子吃了晚饭,在逐渐清晰的月光中漫步回了民宿。

  一夜无话。

  第二天,楚臻难得自觉起了个大早,祁月一向勤快,跟她一起收拾妥当出门。

  天有点阴沉,大片大片的云中透着亮,将太阳遮得密不透风。

  楚臻穿着猫耳衬衫与黑色高腰长裤,踩着帆布鞋,背了个白色的休闲背包,毫不稳重地一蹦一跳上了车。祁月则穿了件黑色的连帽衫,连带着黑裤黑鞋,削瘦的身材,搭上他那张白皙的脸,有种冷酷的美感,活脱脱像个地狱里走出来的黑无常,不过只勾心,不索命。

  依然是由祁月驾车,目的地是程阳风雨桥。

  到了地方时,天空已经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楚臻从背包里拿出小印花伞,撑起一片干爽之地。

  风雨桥由青砖垫起一个个四方的大墩子,间或夹杂着其他颜色的石砖,撑着整个桥体,而这种“不整齐”感,却意外地有种复古的时尚。桥下是宽阔悠长的河,一直以来,桥梁的作用就是横跨水面,接连两岸,而为了美观,建得漂亮些,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也是古往今来的趣味。

  楚臻站在桥外,将伞面微扬,笑道:“风雨桥,避风雨,还挺贴切的嘛。”

  “这本来就是它的作用之一。”祁月认真地打量着风雨桥,从桥廊看到桥亭,“据说以前叫回龙桥,是为了报答花龙救人的恩情,后来因为它能遮挡风雨就改叫风雨桥了。”

  楚臻乐道:“但凡是著名景点,没有一个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还真不好吹嘘。”

  “因为人都爱听故事,所以流传广泛的人或物,不管是真是假,都有各自的故事。”祁月一手拎着个防水大提包,一手牵着楚臻往前走,顺便欣赏眼前的建筑,在心里默默画着平面图。

  瓦片整齐,飞檐舒展,长廊与阁楼衔接浑然一体,气势恢宏。

  声名远播不是没有原因的。

  买了票,顺着木质楼梯往上走,两人在桥头站定。

  也许是天气原因,游客稀少,隔一段路才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

  楚臻收了雨伞,抖了抖水滴,套上透明伞袋放进背包里。

  “过来看看。”楚臻说着走到栏杆边。

  站在桥上眺望远方,被群山环绕的方寸之感愈发鲜明,周围树木茂盛葱郁,桥下水流潺潺,雨渐渐大了些,拍在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祁月走到她身边,跟她并肩而立。站着感受了一会儿气氛,楚臻的视线又重回桥廊,脚下的木板一层层铺过去,延伸到尽头,显得幽长又静谧。

  “我们往前走走。”楚臻说。

  祁月拉住她的手,楚臻下意识回握,两人一起往前走。

  时而能看见游客聚集在桥亭下谈笑听雨——这会儿要是能弄一张木桌煮酒对饮,显然更有韵味,也更能在朋友圈里显摆。不过木石结构的风雨桥显然不能任游客为所欲为,所以这个念头也仅能想想罢了。

  当然应景的也有,三个姑娘穿着款式不一的明艳汉服或站或靠着木柱,妆容、发型、头饰,无一不透着精心。手上拿着油纸伞,以红线束住,垂在千层底的绣鞋边,看上去美不胜收。

  此时正配合着另一边那个拿着相机的男人拍摄。

  换了几个角度后,那个男人露了正脸,居然还是个熟人,迟魏。

  楚臻在几米之外站定,反正都是赏景,自然是景,美人也是景,不看白不看。

  “钟离爱穿汉服,种类有很多,经常看她换各种款式。”楚臻沉吟片刻,不确定地说:“她们穿的是襦裙吧。”

  她爱穿长裙,或者轻便的长裤,偶尔的古风元素也不浓,对汉服的概念仅限于襦裙——齐胸襦裙或者对襟襦裙,其实感觉相差不大。

  “恩,那个外面罩着淡紫色魏晋广袖衫的女孩儿,里面白色的裙子就是襦裙。”祁月先是肯定了楚臻的猜想,又接着说:“她旁边穿着湖蓝色裙子的那个,叫交领袄裙,靠着木柱,穿上白下红琵琶袖的是明制马面裙,造型差异也比较大,这样拍出来效果更好。”

  楚臻震惊了,“这你也懂?”

  祁月很淡定,“作为一个画手,什么都得懂一点才好下笔。”

  楚臻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简直拥有女装大佬的基本素养,你要不要考虑……”

  “不要。”祁月一口回绝。

  楚臻引诱道:“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不听听?”

  “大概率不会是我想听的,还是算了吧。”祁月很谨慎。

  楚臻仍然坚持不懈,不顾他的拒绝直接说了出来,“虽然我没有汉服,但是我有很多裙子,你确定不试试?”

  “我很保守的。”祁月说。

  楚臻一挑眉,故意挑刺,“三妻四妾的那种?”

  祁月:“……”

  一个就占满他整颗心了,哪里还有地方装得下三妻四妾?

  楚臻笑起来,“不跟你开玩笑了,真是的,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她挽着祁月的手臂往前走,一边问:“你那包挺重的,要不我帮你拎一会儿?”

  “不用。”祁月无奈地说:“你有点女朋友的自觉好不好,只管撒娇卖萌行不行?”

  “好好好,行行行。”楚臻叠声答应,“我男朋友最厉害了。”

  祁月没绷住笑了,“拜托你有点诚意。”

  “诚意?有啊。”楚臻又将话题绕了回来,“其实我还是挺想看看你穿女装的,肯定好看。”

  “好,等有机会穿给你看。”祁月敷衍道。

  楚臻步步紧逼,“什么时候有机会?什么样的叫机会?”

  “比如哪天世界不生产男装了。”祁月说。

  楚臻:“……”

  “你这个命题,比哪天世界上的男人全部都消失了还要狠。”楚臻说。

  两人从迟魏的拍摄范围中走过去。

  迟魏正把眼睛贴在相机上对焦,忽然看见视野里晃过两张熟悉的面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叫道:“哎——”他想打个招呼,却想起来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颓然放弃。

  桥廊笔直,声音穿得远,楚臻听到叫声下意识想回头,却被祁月按住了后颈,她侧脸看了祁月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现在不要回头。”祁月平淡道。

  楚臻来了兴趣,“为什么?难道一回头就会看见什么恐怖的画面?这座桥还有怪谈?”

  “你想哪儿去了。”祁月失笑,随后握住她的手,似乎在回想什么,半晌才缓声道:“我听说在风雨桥上,如果一对恋人牵着手,从桥的一边,不回头笔直走到另一边,就能永远在一起。”

  “这传说还真多。”楚臻小声自语。

  祁月没听清,“你说什么?”

  “哦,我说那咱们就别回头走过去。”楚臻道。

  迷信是因为想要有个好的意头。

  她以前对这种话不屑一顾,现在却稍微有一点明白了,如果是身边这个人的话,那么她觉得自己迷信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用脚步量着整座桥。

  楚臻也没有再驻足、四处张望,两人都不再说话,默契又平淡地一起走到了尽头。

  没有离开风雨桥,祁月在桥尾的楼亭处放下提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画架、两个折叠凳、以及绘画的一应用品。

  他先将折叠凳伸展开,让楚臻坐下,然后才拼装画架,放上纸,在盘中调色。

  虽然走廊两边都有一排供人休息的长椅,但轻风吹着雨丝四处飘洒,难免一片湿润,不能坐人。

  楚臻坐在他旁边,看他弄完调色盘,又在木板上排了一列粗细不一的毛笔,顿觉专业这种东西,真的是会了不难,难了不会,作为一个标准的门外汉,对于水彩画,她只能道一声完全不懂。

  好在她对乐器还算精通,楚臻在心里安慰自己。

  准备工作就绪后,祁月便开始作画,楚臻看他时而饱蘸浓墨大开大阖地涂抹,时而换上纤细的尖头笔勾勒线条,浅淡的地方被重色覆盖,层层叠叠,毫无规律。

  四周渐渐人多了起来,围观是吃货国的天性,何况作画的人长得还那么赏心悦目。

  楚臻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从大致的轮廓看到逐渐清晰的建筑。

  他只画了一段风雨桥,长廊楼亭、棕木青瓦,远处有山起伏,黛色在浅白的云雾中淡了许多。桥下水流清澈,草木青葱,桥上一对男女执手并肩而行,画的是背影,在古雅的风雨桥中,显得翩然洒脱。

  然后照例用一支细笔在右下角写了一句话——风雨一起走,百年不回首。

  提上天马行空的真月签名。

  “好看!”一道男声说。

  楚臻刚要称赞,却被人抢了先,但别人夸祁月,她还是开心的,所以心情颇好地抬起头。

  楚臻一愣,“是你?”

  迟魏笑着说:“好巧啊,又遇见了。”他朝祁月努努嘴,“你男朋友画画还真是专业的。”

  “我就没怀疑过你拍照不是专业的。”楚臻微笑着回道。

  迟魏呵呵笑了两声化解尴尬。

  “哇,你画的好好看啊,能给我们画一幅吗?”

  楚臻顺着声音望过去,是那三个穿汉服的姑娘,离得近了看,其实长相一般,妆容加分不少,以网上看到的照片标准对比的话,显然还要经过P图这最后一道工序。

  祁月原本已经在收拾画具了,闻言停下动作抬起头,他话还没出口,迟魏就先声夺人道:“刚好我之前在给她们拍照来着,你又带了画具,我们可以交换模特进行创作啊,肯定灵感爆棚。”

  迟魏说着,看向楚臻。

  还是不死心啊,祁月想。虽然知道楚臻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但他还是觉得不爽,心里珍视的人被觊觎,换做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祁月抬眼扫过四人,又低下头将画笔包好,语气冷淡地说:“我从不做交换。”

  “哎,”穿广袖衫的姑娘上前一步,看了楚臻一眼,声音转轻,“不做交换,就当我们花钱请你画好吗?”

  他一副画很贵的。楚臻在心里想,她记得偶尔谈及稿酬的时候,他的画似乎低则数千,高则上万来着。

  祁月收拾地差不多了,画稿没收,等它自然风干,淡淡地说:“我累了,今天不想画了,这位朋友既然是专业的,那有他给你们拍照就够了。”

  “可我们就是想要画嘛,那要不然留个联系方式,等你有时间有精力了再约?”穿袄裙的姑娘接着说。

  祁月微微皱眉,但仍是耐着性子礼貌地回道:“不好意思,我最近画稿安排得比较满,大概是没时间给你们画的,而且我也不接个人约稿,想要画像的话,建议你们去一些图画网站或者软件找画手,比较靠谱。”

  迟魏把玩着挂在胸前的相机,不冷不热地说道:“哥们儿,能遇见就是缘分,别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缘分?”楚臻在祁月身边渐渐沉进土里的暴脾气和刻薄一下一下地顶着土层,终于忍无可忍冒出头来,她站起身,眉眼冷凌,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大街上走一圈就能遇见几百个人,你这缘分可真够廉价的。”

  “旅行中的缘分可不一样啊。”迟魏还在挣扎。

  楚臻呵了一声,“你是想说艳遇?一场春梦了无痕,转身谁还认识谁啊。”

  迟魏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在楚臻开嘲讽的时候,祁月已经收了画架,将两个折叠椅放进提包里,拉上拉链,牵起楚臻的手,走到迟魏面前,平静地说道:“借过。”

  已经不愿再跟任何人浪费唇舌。

  迟魏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奈何祁月比他高了半个头,他看着他的时候还得仰着头,气势顿时全消,最终只是嘴唇嗫嚅了两下,让开了路。

继续阅读:第六十七章 因你而有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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